名師培養欲速則不達

● 陸 安

名師培養欲速則不達

● 陸 安

名師，按理說，應當是學生愛戴、家長信任、同行認可、社會敬重的師中之杰，應當是師德的標兵、教學的楷模、教研的專家、育人的先進，是教師這個特殊群體中的優秀者和佼佼者。“板凳寧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十年磨一劍”，自然應當成為名師成長的常態。耐人尋味的是，在杰出人才的成長上高頻率使用的熱詞中，竟然不約而同地定位為“十年”。其實，照我看來，“十年”僅僅是一個代表性的虛詞，未必能夠框定名師成長的基本周期，經歷了比“十年”長得多的時間磨礪、厚積薄發的名師多了去了。然而，在當下這個浮躁和膚淺的社會環境之中，名師的成長，也受到了各種各樣的干擾和制約。根本不用“十年”，甚至短短幾年工夫，“施藥催肥”、拔苗助長、速成快熟的 “名師”，已經并非鳳毛麟角、十分鮮見的現象了。這提醒我們，對于名師培養上表現出來的急功近利的非理性心態，到了該引起足夠重視的時候了。

一、追求“紅薯”的數量，往往忽略了，“紅薯”終究抵不上“大米”

近年來，不管是國優、省優、市優，還是特級教師、拔尖人才，每一個項目的評選，都有一定的周期，四年一度或是兩年一度，評選標準是早就公諸于眾的，就那么一些“硬條件”和“死杠杠”，評選數額也是確定無疑的，分下來就那么些名額，多了不允許上報，再優秀也不行，少了呢，那只有矬子里面拔將軍、劣中選優了。

“名師”評選始終沒有走出“計劃經濟”的陰影，還是“計劃教育”那一套。“計劃教育”更多地立足于高度行政化的運行模式，缺乏必要的人文化、人性化、科學化和彈性化，而這恰恰是作為杰出人才的有機組成部分的“名師”成長所不可或缺的氛圍和土壤。

全國人才工作會議塵埃落定，《國家中長期人才發展規劃綱要》也剛剛頒布實施，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尊重勞動、尊重創造的黨的人才政策得到進一步的弘揚，“不拘一格降人才”已經成為我們這個人力資源大國向人才資源強國邁進的時代主旋律。教育人才的培養和選拔，也前所未有地擺到了極其重要的地位上，成為發展優質教育、“辦人民滿意的教育”所必不可少的前提和基礎。各級行政部門出于“多出人才”、“快出人才”的急迫心理，出臺了很多重視教育人才的政策，在中小學教師隊伍中評選各種名目的“名師”，便成為題中應有之義了。

憑心而論，不管評什么樣的“名師”，本意都是毋庸置疑的，對于廣大的教師來說都是利好消息，不僅體現了對教育人才的重視，更體現了“教育優先發展”的情懷，有利于吸引更多的優秀人才堅守教育、獻身教育。

然而，再好的東西一旦過頭就會走向反面，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對于“百年樹人”的教師來說寓意永遠是深遠的。在千百萬中小學教師隊伍中，真正的、出類拔萃的名師永遠都不可能占有“大概率”，這正像千千萬萬的科技工作者中只有極少數人才能榮膺院士的殊榮一樣，如果非要人為地將“小概率”轉化成“大概率”，那只能導致頂端精英人才的泡沫化、形式化、浮淺化，貽害無窮。

每年，尤其是教師節期間，表彰名師，營造尊師重教的良好氛圍，各種“名師”評選都會在各地緊鑼密鼓地展開。有的省份，考慮到在職的中小學特級教師數量有限，干脆速成，一氣要評選幾百名特級教師，以便壯大本省“名師”的聲色。各地市都能或多或少地分配到幾十個名額上報。名額下放了，可是各地市的實際情況千差萬別，有的可能名師基礎好，“不夠吃”，也有的基礎稍微遜色一些，“吃不了”。“不夠吃”的，那肯定是優中選優，忍痛割愛般用好、用足名額；“吃不了”的，那只能將就一下，將一些無法與特級教師這一崇高榮譽相匹配的成績平平的教師推選上去，以免“瞎”了這得來不易的指標。

與此同時，再看看有些省份的評選條件，實在低得驚人。作為省級特級教師，只要取得過縣級以上教學能手稱號的均具備基本條件，另外再加上極為有限的幾篇論文，近五年來，一線教師發表2篇論文，教研人員發表5篇論文，即可。雖然，這些年來，對中小學教師寫論文是否應有一定數量的硬性要求爭議頗大，但也不能因噎廢食、“倒臟水時連孩子一起倒掉”吧？對論文作出強勢要求固然不對，但在頂尖名師評選活動中對論文作出如此弱勢的要求，也不可取。我們應當秉持的理念，應當是不強化論文，但沒有一定數量且經得起檢驗的論文，無論如何不能算得上是 “名師”。作為“名師”，既不能“光說不練”，更不能“光練不說”。寫有價值、立足實踐、真實、科學的論文，就是“名師”思想力、創造力的基本表現形式，也是讓名師學會言說、學會主張的重要載體，豈能等閑視之？弱化名師評選中的論文要求，其實就是降低名師的品位和含金量，對教師隊伍發展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真正的、挺立在教育改革前沿陣地上的名師，不管是魏書生、李希貴、李鎮西、竇桂梅、華應龍、吳正憲，有哪一個不是教研雙馨的呢？有哪一個不是既下得了廚房（上課）又上得了廳堂（著述）的呢？

走筆至此，我想起上海交通大學著名教授江曉原先生的一個形象比喻，不能單純追求數量而忽視質量，就好比“紅薯”和“大米”的關系，吃不飽餓肚子的時候，有“紅薯”就行了，當然這是本真意義上的“紅薯”絕非大魚大肉吃膩了需要改善營養結構的 “紅薯”，但不能因為“大米”稀缺就放棄了對“大米”的渴望和追求，地球人都知道“大米”比“紅薯”好吃。不能因為“大米”稀缺而降格以求以為“紅薯”好吃，永遠停留在吃“紅薯”的困難年代中不思進取，不能自拔。

名師評選就是這個道理。名師評選最忌流于形式、浮夸浮躁，應當立足實際，實事求是，有多少授予多少，為什么非要湊個龐大的整數呢？不能因為名師數量不容樂觀而降低標準。對于名師來說，質量的意義永遠大于數量，唯有有質量的、名至實歸的名師才能起到榜樣、輻射和帶動作用，對整個教師隊伍發展的正確導向不容低估。寧缺毋濫，自然應該成為名師評選的基本原則，我們為什么非要追求一個沒有意義的數量呢?

二、“鶴立雞群”有一個基本前提，那就是“雞”的數量保持在一定的限度之內

處在教育巔峰之上的“名師”永遠數量有限，不可能人為地擴大到無限的程度，這是古今中外的教育實踐所一再證明了的顛撲不破的規律。遵循規律，順勢而為，才是我們對待名師培養和選拔應有的正確態度。

名師可遇而不可求。名師光鮮亮麗的外在榮譽背后，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但卻極富研究價值的東西，及時挖掘、總結、提煉和推廣現有名師身上所蘊含的教育經驗和教育智慧，給名師搭建不斷成長、可持續發展的平臺，不斷推陳出新，鍛造中小學教育教學的高端人才和領軍人物，促進基礎教育又好又快發展，這才是教師隊伍建設的當務之急。

名師評選出來了，不能就此結束，完事大吉，而要以此為起點，精心籌劃，多措并舉，促進名師向新的、更高的層次發展，形成名師發展的良性循環機制，以此拉動整個教師隊伍的發展。一些地方，組織基礎教育領域的特級教師講師團、拔尖人才講師團，發動和組織名師通過上示范課和觀摩課、做報告、開講座、搞課題等途徑，放大名師經驗，拉動薄弱區域和學校教育教學的發展，緩解優質教育資源尤其是優秀師資的短缺和不足，促進教育公平和教育均衡，都取得了顯著的成效。

實踐證明，讓真正的名師最大限度地發揮其應有的作用，這是有戰略眼光和長遠籌劃的有作為的教育管理工作者的必然選擇。反之亦然，不注意發揮已有名師、真正名師的積極作用，而是忙忙碌碌、不斷處于評選名師狀態之中的短視行為，折射的恰恰就是一種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態。

在名師的培養方面，我們一些地方，始終沒有跳出“蓋房子”的窠臼。視活生生、有血有肉、各具特色、風格迥異的名師為靜態的磚瓦和流水線上的機器零部件，在一些人眼中，辦學校不就是蓋房子嗎？整天大興土木、校園建設得越來越大、越來越豪華，這種心理無限制實現了遷移，最終遷移到作為人的教師身上，甚至是名師身上，動輒掛在口頭上、潛移默化踐行在行為中的就是“名師有什么了不起？誰比誰能差多少？你是名師行人家不是名師就不行？”之類的“酸葡萄”認識，試圖抹煞人與人之間必然存在的差異性，抹煞杰出教師與平庸教師乃至失敗教師之間的差距，這種拉齊填平的愚蠢做法，只能造成低層次、平庸化的教師越來越多、迅速壯大的結果。

“高山之巔無美樹”就在于“過陽”的緣故，漢代的劉向都懂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一般人都明白，但偏偏一些教育管理工作者不明白，抑或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很多名師評選出來以后，作用發揮得不盡理想，恐怕就是與遭遇這樣的人不無關系。有些單位，名師忍辱受氣、作用不彰，那一定與這個單位的領導在人才認知上的錯位不無關系。一個好校長就是一所好學校，反映在方方面面，名師其實足以成為一面鏡子，可以照出校長用人的優劣，高下立斷。在一些不重視名師發揮作用、甚至是嫉賢妒能的學校，往往是教師隊伍水平群體性下滑的典型。

有人說，在一些真正的名師“高處不勝寒”、曲高和寡、十分孤獨的環境中，往往是平庸的教師吃香、吃得開，他們可以在較低的層次上游刃有余，十分開心，但直接損害課堂的質量和學生的發展，損害教育的長遠利益。

有人說，在不容樂觀的環境中默默成長的真正名師都是“鶴立雞群”的，最終難受、難過的肯定不是“雞”，而只能是“鶴”自己。其實，這個成語對于名師來說，還有更深一層隱喻，那就是在“雞”的數量控制在一定幅度之內、譬如說幾只的時候，“鶴”們還有“立”的一線希望、一線生機，當“雞”的數量大增、增長到十幾只乃至更多的時候，“鶴”們無論如何也“立”不住、“立”不起來，肯定會被黑壓壓的“雞”們所掩蓋。

總之，對待名師的選拔和培養一定要理性、客觀，急不得，更忽視不得，因為這關系到教育人才的效能，只有牢固樹立“人才是第一生產力”的理念，才能在具體的工作中處理好名師的問題。對于以培養人才為己任的教育來說，名師建設值得引起所有教育工作者的高度重視和認真對待，只有這樣，才能對國家層面、宏觀層面的“人盡其才“的人才政策作出積極而有效的呼應。

陸 安/青島市普通教育教研室教研員，青島市高級專家協會文教體分會副會長，中學特級教師。2009年應德國聯邦政府邀請、受Inwent基金會資助赴德國訪學進修

（責任編輯：張 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