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愛琴
(河南警察學院偵查系,鄭州450002)
性別視野下的《婚姻法司法解釋(三)》
——以第5條、第7條、第10條為視點
麻愛琴
(河南警察學院偵查系,鄭州450002)
本次婚姻法司法解釋(三)有很大的進步,但它對婚姻家庭關系的特殊性、婚姻家庭的道德性等情況考慮不周,這在該法的第5條、第7條、第10條中體現尤為突出。本司法解釋過多地植入了財產法規則,未正視我國男權傳統的現實,追求所謂法律意義上的平等。這將導致相關關系的失衡,有違婚姻法的立法初衷,也會導致一些相關負面社會效益。
婚姻法;司法解釋;夫妻共同財產
2011年8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解釋(三)》有關情況。當天公布的《婚姻法司法解釋(三)》8月13日開始正式實施。這部司法解釋共有19個條文,涉及的內容十分豐富,其重點是以結婚登記程序存在瑕疵為由主張撤銷結婚登記應提起行政復議或行政訴訟等6個方面。
有學者提出,客觀社會因物化管理,能夠維持一個很長的穩定時期。[1]一般認為,法律規范中的權利和義務也常常需要物化。從法理學的角度而言,法律關系客體使法律關系的內容——權利和義務被具體化、物化。法律規范中觀念意義上的權利和義務,只有表現為法律關系客體,即物、行為或非物質財富等時,才使法律文本中的權利和義務轉化為適用中的權利和義務,這就是這里所稱的權利、義務的物化。在本次《婚姻法司法解釋(三)》中,我們不妨以權利、義務的物化相對突出的三個條款窺本次司法解釋之一斑,即以涉及重要財產關系的本次司法解釋中的第5條、第7條和第10條為討論重心。
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后產生的收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
該條首次明確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婚后產生的孳息和自然增值不是共同財產。而之前這是婚姻法中有關夫妻共同財產范圍的常有爭議之一。
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出資人子女名下的,可按照《婚姻法》第18條第3項的規定,視為只對自己子女一方的贈與,該不動產應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
由雙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一方子女名下的,可認定為雙方按照各自父母的出資份額按份共有,但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
從《婚姻法解釋(三)》的規定來看,考慮到房價飚升和離婚率高并存的現狀,該條款正是為了均衡保護結婚的雙方及其父母的權益。從《婚姻法解釋(三)》公開征求意見反饋的情況看,作為出資人的男女雙方父母均表示,他們擔心因子女離婚而導致家庭財產流失。現實生活中,父母出資為子女結婚購房往往花掉全部積蓄,一般也不會與子女簽署書面協議,一旦離婚時一概將房屋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勢必違背了父母為子女購房的初衷,這條司法解釋也正是對老人財產權的一種保護。所以,房屋產權登記在出資購房父母子女名下的,視為父母明確只對自己子女一方的贈與比較合情合理,多數人在反饋的意見中認為這樣處理兼顧了中國國情與社會常理。解釋指出,由雙方父母出資購買不動產,產權登記在一方子女名下的,按照雙方父母的出資份額按份共有,更為符合實際情況,也有利于均衡保護婚姻雙方及其父母的權益。
夫妻一方婚前簽訂不動產買賣合同,以個人財產支付首付款并在銀行貸款,婚后用夫妻共同財產還貸,不動產登記于首付款支付方名下的,離婚時該不動產由雙方協議處理。
依前款規定不能達成協議的,人民法院可以判決該不動產歸產權登記一方,尚未歸還的貸款為產權登記一方的個人債務。雙方婚后共同還貸支付的款項及其相對應財產增值部分,離婚時應根據婚姻法第39條第1款規定的原則,由產權登記一方對另一方進行補償。
本條首次明確離婚案件中一方婚前貸款購買的不動產應歸產權登記方所有。離婚案件中,按揭房屋的分割是焦點問題之一。如果僅僅機械地按照房屋產權證書取得的時間作為劃分按揭房屋屬于婚前個人財產或婚后夫妻共同財產的標準,則可能出現對一方顯失公平的情況。根據《婚姻法解釋(三)》第10條的規定,一方在婚前已經通過銀行貸款的方式向房地產公司支付了全部購房款,買賣房屋的合同義務已經履行完畢,即在婚前就取得了購房合同確認給購房者的全部債權,婚后獲得房產的物權只是財產權利的自然轉化,故離婚分割財產時將按揭房屋認定為一方的個人財產相對比較公平。對按揭房屋在婚后的增值,應考慮配偶一方參與還貸的實際情況,對其作出公平合理的補償。在將按揭房屋認定為一方所有的基礎上,未還債務也應由其繼續承擔。有專家認為,這樣處理不僅易于操作,也符合合同相對性原理。婚前一方與銀行簽訂抵押貸款合同,銀行是在審查其資信及還款能力的基礎上才同意貸款的,其屬于法律意義上的合同相對人,故離婚后應由其繼續承擔還款義務。對于婚后參與還貸的一方來說,婚后共同還貸支付的款項及其相對應財產增值部分,離婚時根據《婚姻法》照顧子女和女方權益的原則,由產權登記一方對另一方進行補償。
可以說,本次《婚姻法司法解釋(三)》有很大的進步,其中提到的包括個人財產在內的一些問題,之前一直都沒有明確的說法,各地法院、法官對這些問題的認識和看法也不一致,確實需要一個標準、尺度來裁定。該司法解釋的出臺,厘清了過去模糊審判中存在的矛盾,吸收了法律調整的新的社會關系和家庭關系,細化了可操作性。另外,婚內析產等問題,也做到了與國外接軌。
起草過程中,它也試圖維護婚姻家庭的穩定、維護個人的合法權益與自由、實行男女平等、平衡家庭成員的利益關系、平衡家庭與社會的關系。但誠如學者所言,它并沒有平衡好這幾方面的關系,對婚姻家庭關系的特殊性、婚姻家庭道德性強等問題視而不見,有些條文過多植入財產法規則,犧牲了民意需求和其他界別的呼聲。
比如,新司法解釋中第5條的規定,以反向的方式認可了“孳息和自然增值”屬于強勢一方。假若另一方對孳息或增值收益有付出,為什么不能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以中國長期以來的男尊女卑傳統、實質上男權世界的國情來看,該條強化了中國男性的強勢地位。對于可能對“孳息和自然增值”付出過勞動的女性而言,她們走法律途徑爭取部分權益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這實質上也是婚姻法中基本原則之一的男女平等原則的落空。
比如,新司法解釋第7條大大弱化了婚姻關系中人身屬性的特點,變成了赤裸裸的財產關系。婚姻關系實質上是一種人身關系,財產關系只是附著在人身關系上。強化個人財產權意識本無可厚非,但那是《物權法》的功能,不應該由《婚姻法》來扮演這個角色。《婚姻法》應該承載的是婚姻家庭的和諧、穩定,以及在離婚時如何保護雙方,尤其是弱者的權益。[2]關于雙方父母出資購買不動產“按份共有”的規定,更有學者指出,這是把“誰投資、誰受益”的資本原則,引入到了原本由倫理親情主導的家庭財產領域,稱之為“從人身關系法,變成投資促進法”。[3]筆者認為有一定道理。
再比如新司法解釋第10條。一些人認為,只有產權人才擁有獲得房屋增值的權利,債權人只可以獲得利息,這是合乎《物權法》精神的。但更多學者認為該條存在瑕疵。“我國風俗,結婚一般由男方買房,因此婚前房產一般以男方登記為主。第10條沒有考慮到房子增值差別,女方也為家庭作出很大貢獻和付出犧牲,如果只是以簽訂不動產合同買賣的這一方為主,大多數女方權益會受到侵害。筆者認為如果結婚時沒有明確房產是由男方所有,就應視為共同所有。”“司法解釋不宜那么強硬,裁判權應該交給法院。大多數夫妻離婚以后,子女更多是跟隨女方生活的,如果房產歸男方而子女又未成年,是對女方缺乏考慮。”[4]事實上,夫妻收入有多有少,而且可能變動,誰的收入用來支付房貸,誰的收入用來支付家庭開銷,雙方在兩者中各占多大比例,都是比較模糊的概念。新婚姻法司法解釋第10條中規定的“離婚時不動產由雙方協議處理”,基本上不具有可操作性。既然法律明確規定了“不能達成協議,法院可以判決不動產歸產權登記一方”,那產權登記方為何還要“協議處理”?除非強勢一方愿意主動讓給另一方,但那種情況畢竟很少。以前的《婚姻法》對這種情況沒有明確規定,房產判給夫妻哪一方都是有可能的。法院可以根據某一方的經濟狀況、子女撫養負擔以及婚姻中的過錯等情況,將房產判給弱勢一方。但新的司法解釋把這種情況完全排除了。從這個意義上講,新的司法解釋明確地支持強者,不保護弱者,體現出“強者法律”的色彩。[3]筆者深以為然。
通常認為,婚姻法的宗旨應當如2001年《婚姻法》一樣,體現對弱者的保護,比如家庭暴力問題、離婚損害賠償等。強調共同財產意識,應以婚姻家庭和諧、穩定為宗旨。而本次司法解釋個別條款之所以引來較大爭議,在于較少考慮中國的國情,將調整財產關系的物權法的理念植入過多,沒有做到保護個人權利與兼顧社會公平之間的平衡,把本該留有解釋空間的問題僵硬化、簡單化了,這樣處理簡化了法官的具體判決程序,但社會意義無疑會打折扣。
社會現實是立法的導向。我國《憲法》和婚姻法中都有關于男女平等,保護婦女、兒童和老人合法權益的具體條款,規定這項基本原則主要是考慮到弱勢群體、男女在生理上的差異以及我國男尊女卑封建思想大量殘存等諸多原因。男女平等和對婦女兒童的保護,是《婚姻法》的重要原則,但新的司法解釋顯然對這一點體現得不夠。從目前中國的社會現實來看,社會角色中的強勢一方仍然是男性。男權文化占主導地位的中國社會現實,注定了女性在就業機會、就業領域以及婚姻中處于弱勢地位,社會其他資源的分配有性別傾向,很多法律賦予女性的權益還沒有真正落實,造成女性總體上的弱勢。而生活中女性不但要賺錢,還要生育、養育,很大程度上對于家庭的付出無法物化。至于極端性的全職太太,更可能會出現解除婚姻關系后凈身出戶的問題。本次司法解釋沒有更多地從家庭感情角度去考慮這些。以購房為例,從傳統觀念中男方購房義務及實際經濟能力出發,能在婚前拿出首付款購房的更多的還是男性一方,也即法條中多次出現的“產權登記一方”。比如這次司法解釋的第10條雖然規定了“產權登記一方對另一方進行補償”,但這種“補償”與快速增值的房產相比,如何確定合理的補償標準?況且,與明確界定“房產歸產權登記方”不同,“進行補償”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這在具體的法律判決中對女性顯然不利,女性權益很難得到有效保障,例如該司法解釋出臺后的“離婚南京第一案”。從這個意義上講,有學者把它稱作是“男人的法律”。在這種不平等的基礎上,強調財產權等個人權利、追求所謂法律意義上的平等,只能達到形式上的平等,從而造就了更多實質上的不平等。
也有學者認為,《婚姻法解釋(三)》對凈化婚姻倫理有促進作用,通過一定程度上解除婚姻的財產功能,讓婚姻的締結更注重感情基礎,改變年青人的擇偶觀,對維護善良風俗和道德會起到推動作用。也就是說,“財產”的事說清楚了,才有可能更注重感情,讓婚姻回歸以感情為基礎的本源。
這其實是本末倒置的邏輯。現實生活中肯定存在為了財產而結婚的人,但絕大多數人的婚姻還是建立在感情基礎上的。為財富而婚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都存在,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完全杜絕,但這不是婚姻的主流。誠如學者所言,即使法律沒有做出具體規定,婚姻中“強勢”一方也有足夠的手段防止另一方分割財產,比如簽訂婚前協議。所以,持以上想法的人,顛倒了婚姻的本來邏輯,夸大了新司法解釋的道德向度。相反,走入婚姻的男女一定希望相互扶持,而這種扶持里又有多少是來自于可以物化的明確義務?夫妻之間感情表達載體的物化,自然是小到一份小禮物,大到財產的不分你我上,如果整日惶惶于分清你的我的,徒增兩人間的不安全和不信任感上,婚姻的質量何如?婚姻的魅力何在?單身率會不會上升?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法律的本意應當是使人類生活更和諧,而不是離間情感,新的司法解釋應當深思這個社會價值導向問題。
總之,這是一次進步但有瑕疵的司法解釋。其個別條款沒能很好地與經濟發展、文化傳統相結合,沒有平衡好應然與實然、理想與現實的關系,沒有建立完善的公平制衡架構。雖然法條立意具有前瞻性,但有超前立法之嫌。當然,這種無奈也常常是新的立法面臨的無法兼顧所有立場的常態問題。
[1]陳達夫.物化社會的原罪與魅影[EB/OL].(2011-07-15)[2011-08-25].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2e5b30100sex5.html.
[2]趙曉力.民生三問:婚姻法新司法解釋是否忽視了女性權益?[EB/OL].(2011-08-17)[2011-08-25].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1-08/17/c_121869244.htm.
[3]李瑩.婚姻法新司法解釋動了誰的奶酪[EB/OL].(2011-08-19)[2011-08-25].http://news.hexun.com/2011-08-19/132638570.html?from=rss.
[4]魯英.律師稱婚姻法新解釋出臺后接到很多離婚咨詢電話[EB/OL].(2011-08-19)[2011-08-25].http://news.ifeng.com/mainland/detail_2011_08/19/8522304_0.shtml.
An Analysis of the“Marriage Law Judicial Interpretation(Third Edition)”from Gender’s Perspective——based on the fifth,seventh and tenth item
MA Ai-qin
(Detection Department,Henan Police College,Zhengzhou 450002,China)
Tough some progress in the“Marriage Law Judicial Interpretation(3rd Edition)”,there are some non-sufficient considerations concerning special nature and morality related to marriage and family,which highlighting in terms 5,7 and 10.To seek for so-called equality in legal sense,more stress is laid on the principles of Property Law so that the Judicial Interpretation ignores the reality relevant to tradition.The relations between parties involved are unbalanced,not conforming to the initial objectives of the Marriage Law,resulting in negative social influences.
marriage law;judicial interpretation;common property
DF551
A
1672-3910(2011)06-0096-04
2011-09-02
麻愛琴(1981-),女,河南項城人,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