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獻
談文學的“本質”與“反本質”
陳德獻
“文學的本質是什么”這一問題,在文學理論界一直爭執不休,逐漸出現了文學本質主義與反本質主義兩種觀念的尖銳對立。本質主義者,遵從歷史的慣例,旨在追求文學的本質,探求文學的真理,努力概括出文學唯一的、終極的定義;反本質主義者,認為文學是話語的實踐,是話語的建構,旨在追求文學的多元化和多變的狀態,努力消除文學的本質觀念。通過對文學本質觀與反本質觀的歷時評述,我們可概括出關于文學的一些普遍特征。
文學;本質;反本質
文學是什么?這是文學理論學科的核心問題。目前,文學理論界對文學本質問題的研究,存在很大分歧,總體來說表現在兩方面:一方面,本質主義者,遵從歷史的慣例,旨在追求文學的本質,探求文學的真理,努力概括出文學唯一的、終極的定義;另一方面,反本質主義者,認為文學是話語的實踐,是話語的建構,旨在追求文學的多元化和多變的狀態,努力消除文學的本質觀念。為更好的理解文學,我們需要對文學觀念的演變作一番歷時回顧和梳理。
自從有了歷史,就有了文藝,文學概念的意義也是在歷史長河中逐漸豐富起來的,偉大的無產階級領袖馬克思說的好,一切文藝觀念和作品都是歷史的產物。
首先,“文學”在最初的含義是指文章和博學。”[1]從現有文獻記載看,文學一詞最早出現在先秦時期孔子《論語·先進》中:“文學,子游,子夏。”這里“文學”指的是包括典章制度在內的文獻知識、淵博的學識或文章。章太炎《國故論衡·文學總略》稱:“文學者,以有文字著于竹帛,故謂之文;論其法式,謂之文學。”此句中的文學也具有文字、文章或典籍的意義。顯而易見,在中國的先秦時代,“文學”指的是富有文采和顯示學識淵博的作品,而且兼有文章和博學的雙重含義,是廣義的文學,文學還并沒有形成獨立的文學概念,只是初步提出了一些基本的文學命題。
其次,狹義的“文學”出現在魏晉南北朝及唐宋時期,指富于想象并兼有文采的緣情性作品,同時也涉及到具有現代文學意義特征的情性、神明、意象、想象、意境等概念,使文學與哲學、歷史、科學等學科分離開來,獲得了獨立存在的地位。曹丕《典論·論文》說:“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陸機《文賦》說:“詩緣情而綺靡”這都體現了文學的情感機制決定了文學精細華美的言辭特征。唐宋時期,劉禹錫有“境生于象外”,司空圖有“象外之象,景外之景”“韻外之韻”之說,嚴羽《滄浪詩話·詩辨》也提出:“夫詩有別材,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詩有別于書本知識和道理議論,就在于其“材”其“趣”是抒情性、想象性的審美感受,除了語言、思想之外,審美意象中的情感趣味才是詩之為詩的關鍵因素。很明顯,此時的文學概念已經具有了現代文學的意義。
最后,文學含義的多元化與消解。20世紀中國古代文學觀念仍在襲用,但多為對西方文論的吸取。20世紀西方文學概念呈現出了空前豐富、多元而不確定的狀態,在后現代主義與后結構主義反本質觀念的影響下,文學概念也被消解。表現主義代表人物克羅齊在《美學原理·美學綱要》中提出“直覺或表現即藝術”,認為直覺表現是純文學的本質特征。精神分析學派創始人弗洛伊德在《心理學導論》中提出“凡是藝術家,都是被過分性欲所驅使的人”,認為“無意識”是文學創作的根本特征。新批評學派的代表人物瑞恰茲在《文學批評的原理》指出科學與詩的區別在于二者的語言具有“指稱性”與“感情性”的不同。后現代主義和后結構主義,干脆直接消解了文學的本質論觀念,他們認為文學無所謂的本質,文學并不存在普遍的本質特征,他們認為,文學是復雜的社會文化建構,是特定的社會文化力量決定了什么樣的文本可以被稱為文學,這屬于典型的反本質主義文學觀。
雖然,對文學的言說莫衷一是,但我們也不難發現:復雜多樣的文學現象,卻也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或共同性,這可以看作是區別文學與非文學的重要標志,也可以視為文學本質的具體內涵。著名學者陶東風在其著作《文學理論基本問題》中對文學的普遍性或共識有過總結,在理論上,他認為關于“文學性”的共識主要有語言性(符號)、情感性(心靈)、意象性(形象)、想象性(虛構)等四方面的表述。[2]
第一,文學是一種語言藝術活動,文學是離不開語言的。《尚書·堯典》中“詩言志”是最早的文學觀念的表述,此中“詩”的功用和特征都是通過“言”得以體現的。亞里士多德《詩學》說詩是“只使用語言的藝術”。瓦雷里說詩是“語言中的語言”。童慶炳說:“文學是一種語言藝術,是話語蘊藉中的審美意識形態。”[3]總之,文學是一種語言藝術,其語言不同于一般語言,具有文學語言的獨特性,因此,語言的特殊性是區分文學與非文學的重要標志。
第二,文學是一種情感體驗。情感性是構成文學審美意義的重要因素,主要傾向于心靈內部真實和情感真實。《詩經》中有:“君子作歌,維以告哀。”這是對詩歌抒情性質的清晰定位。丹納《〈英國文學史〉序言》說“一部書越是表達感情,它越是一部文學作品;因為文學的真正使命就是使感情成為可見的東西。”華茲華斯也說“一切好詩都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可見,文學性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主觀情感性或心靈性。
第三,文學是形象的。它主要傾向于外在的感官體驗,具有突出的形象性特點。《易傳·系辭上》提出“立象以盡意”,《文心雕龍·神思》主張“窺意象而運斤”,司空圖《詩品·縝密》則提出“意象欲出,造化已奇”。亞里士多德《詩學》講“臨摹其狀”“制造形象”。他們強調的都是文學的形象性特征。形象性使文學區別于其他語言形式,這要求其審美意蘊應該通過形象化方式間接地傳達給讀者。因此,文學是形象的或意象的,不是抽象的,總是通過具體可感的形象來反映生活和表達情感。
第四,文學是想象的或虛構的。雪萊說:“一般說來,詩可以解作‘想象的表現’。”勒內·韋勒克《文學理論》中說:“文學藝術是想象性、虛構性或創造性作品,文學的核心性質是虛構性、想象性或創造性,詩中的‘我’是虛構性的、戲劇性的‘我’,小說中的人物、事件和時空,都是虛構性的。”[4]因此,想象性或虛構性也是文學的基本特性,通過想象或虛構,文學超越客觀現實。
總之,語言性、情感性、形象性、想象性是現代文學本質的旨向,是區別文學與非文學的重要特征,因而也是文學本質內涵的具體所指。可見,文學性并不是一種單一的性質,而是多種性質的有機統一,因此,優秀的文學作品是這諸多文學性質的有機統一體,正如韋勒克所說“一部文學作品,不是一件單一簡單的東西,而是交織著多層意義和關系的一個極其復雜的組合體。”[4]
20世紀后期,出現了反文學本質主義的觀念,旨在顛覆傳統文學觀對文學“純化”的追求,消解文學概念界定的尺度和本質觀念,他們認為文學并不存在本質特征,也不存在一個文本之所以成為文學的內在標準。在他們看來,文學是復雜的社會文化的建構,是特定的社會文化力量決定了什么樣的文本可以稱為學,文學文本被描述為多元主義價值觀的載體。特里·伊格爾頓和喬納森·卡勒的觀點最具有代表性。
特里·伊格爾頓在《文學理論概論》前言中認為:“真正有意義的問題是一個文本是否可以成為文學的不同條件,一部作品開始可以作為歷史和哲學而存在,后來逐漸被列入文學;或者開始時作為文學,后來慢慢因其考古學的意義而受到重視。有些原文生來就是文學的,有些是贏得文學性的,還有些是把文學性加上去的。”“重要的不是你來自何處,而是人們怎樣對待你。”“根本不存在文學的本質。”[5]伊格爾頓實際上指出,文學不是傳統的文學理論所認為的那樣有一種客觀存在的本質,文學意義的實現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讀者的閱讀、評價和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需要。
喬納森·卡勒《當代學術入門:文學理論》說:“文學就是一個特定的社會認為是文學的任何作品,也就是由文化來裁決,認為可以算作文學作品的任何文本,也就是不去問什么是文學,而用‘是什么讓我們把一些東西界定為文學的?’這個問題取而代之。”[6]在這里,卡勒實際上把文學標準視為社會或文化的需要,社會和文化是文學的裁判,文學失去了自身的性質,成了社會和文化的工具。由此可見,反本質主義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文學的本質觀念,著重文學多元化、不確定、話語建構等因素,這種文學觀,不要整體、本質和深度,只要偶然的真實、不確定的內在性、自由的任意性,使文學在當前呈現出混亂局面。
當前,文學理論界雖然存在著本質主義與反本質主義兩種文學觀的激烈爭執,但在我看來,這并不意味著文學就不存在本質,否則事物與事物之間如何加以區分呢?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從來都是積極探求事物“本質規律”的。但它從來都認為,任何精神產品即上層建筑都是一定社會、歷史的產物,它從來不超越歷史、超越具體條件抽象地談本質。絕對本質、絕對真理是沒有的,相對真理、普遍規律卻是存在的,這就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論,依這種方法論來看。據此,“本質論”不但是成立的,而且對本質的探尋也是必要的。因此,我覺得,對于文學本質與反本質這一命題,我們以持一種辯證的態度為宜。
[1]王一川.文學理論講演錄[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218.
[2]陶東風.文學理論基本問題(第三版)[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57.
[3]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76.
[4]勒內·韋勒克,奧斯丁·沃倫(美).文學理論[M].劉象愚,等,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12-19.
[5]特里·伊格爾頓.文學理論概論[M].王逢振,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24-25.
[6]喬納森·卡勒.當代學術入門:文學理論[M].李平,譯,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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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蔡雪嵐)
OnEssenceandAnti-essenceinLiterature
Chen Dexian
What is the essence of literature? This issue has been discussed many times in the literary theory fields . gradually ,there has been confrontation between the essence and anti-essence in literature .Essentialist is to pursuit the nature and the ultimate definition of literature ,while the anti-essentialist pursuing the diversification and the changeability of literature , it tries to eliminate the concept of literature nature .
literature;essence;anti-essence
陳德獻,在讀碩士,西北師范大學文史學院09級文藝學專業,甘肅·蘭州。研究方向:文學理論。郵政編碼:730070
1672-6758(2011)02-0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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