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理視角的監獄善惡標準研究

賈洛川

（上海政法學院，上海 201701）

倫理視角的監獄善惡標準研究

賈洛川

（上海政法學院，上海 201701）

就人類社會的發展而言，其文明與野蠻、進步與衰敗、升華與墮落，都與善惡問題緊密相連。善寄托著人類社會和個體不斷發展、升華、完善的理想，“惡是善的對立面，是德行的背向，是對他人或社會利益的損害，是對不道德行為和不良品質的一般的抽象的評定”①。監獄所存在的重要價值之一，從根本上說它是對人中間一類特殊的人群——罪犯進行改惡從善的實踐過程。它與人類和個體不斷完善、發展的實踐過程是一致的。監獄如果背離了揚善祛惡的追求，甚至走向了這一追求的反面，那它就沒有什么價值，甚至會出現負價值?？梢?，監獄揚善祛惡問題實乃監獄的終極關懷和本體價值所在。

只有使我國的監獄充分體現文明，使我國的監獄事業真正成為揚善祛惡的事業，才能真正促使罪犯改惡從善和促進社會抑惡揚善。而要使我國的監獄事業真正成為揚善抑惡的事業，則必須明確監獄特別是我國監獄的善惡標準。無論從理論還是實踐上看，監獄善惡標準都是應該研究的重大問題。其主要緣由在于：第一，研究監獄善惡問題，主要就是從倫理角度對監獄現象進行專門審視，關注的是對監獄現象善惡性質的理性認識（評判）和實踐改善。監獄現象中的善惡是非與使用什么善惡標準是密切相關的。只有運用正確的監獄善惡標準，才能科學地認識和把握監獄現象的善惡性質。沒有對監獄善惡標準的探討，就無法科學地評價監獄現象的道德意義，也難以有效地開展監獄道德實踐。因此，探討并進而提出正確合理的監獄善惡標準，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第二，在監獄工作中，對什么樣的監獄活動或監獄要素是善的，或是惡的，人們的認識是不夠統一的，甚至存在善惡混淆的問題。這種現象的存在，與人們的監獄善惡標準不明確是聯系在一起的。為了促進監獄系統提高道德水準，改善監獄道德狀況，客觀上需要在監獄領域樹立一種正確合理的監獄善惡標準。因此，研究監獄特別是我國現階段監獄善惡標準，也是實踐的要求?；谝陨险J識，本文就監獄善惡標準的幾個基本問題進行一些探討。

一、監獄善惡標準的概念

探討監獄善惡標準，首先遇到的一個問題就是，什么是監獄善惡標準。因此，對這一問題需要先進行討論。下面試從以下幾個方面做些分析：

首先，監獄善惡標準是一種規則或準則。標準的原意為目的，也就是標靶，其后由于標靶自身的特性，衍生出一個“如何與其他事物區別的規則”的意思。要衡量某一事物，不能沒有一定的標準。標準通常是人為制定的反映事物一定屬性或特征的并對人為活動或產品具有規范作用的衡量事物的規則或準則、要求。監獄善惡標準就是這樣一種規則或準則、要求。

其次，監獄善惡標準是一種道德標準。人們對監獄活動的評價，有著不同的角度和標準。既可以從監獄活動是否符合黨和國家制定的監獄工作方針、政策的角度進行方針、政策評價，也可以從監獄是否嚴格依照國家法律實施行刑活動角度進行法律評價，還可以從監獄活動是否符合道德規范的角度進行道德評價。道德標準換一句話說，就是評價什么樣的行為是道德和不道德或是善與惡的問題。監獄道德評價是一種以揚善抑惡為目的，依據一定的監獄善惡標準對監獄活動或監獄管理人員的活動作出善惡的價值判斷活動。監獄的道德評價，是以輿論、習慣和人們的內心信念為主要手段，以監獄現象及監獄管理人員的活動為主要對象，以善惡正邪為主要范疇或標志，以改善監獄的道德風氣、協調監獄道德關系、實現監獄道德追求為主要目的。監獄善惡標準就是監獄道德評價活動所使用的標準，是人們對監獄現象進行道德審視的價值尺度。它一般應由根本標準、一般標準、特有標準所構成②。它主要是一種道德價值準則和尺度，關心的主要是監獄活動的動機、效果的倫理性質或倫理價值問題。

再次，監獄善惡標準是一種面向監獄的道德標準。也就是說，監獄善惡標準主要指向于監獄，是一種衡量監獄活動的道德規則或準則，它既反映監獄的性質和特征，又對監獄活動具有道德上的規范作用。我國監獄是國家的刑罰執行機關，它所從事的是執行刑罰、懲罰和改造罪犯、預防和減少犯罪的特殊社會活動，監獄善惡標準主要是對這一特殊社會活動的過程、結果、要素等進行道德衡量的規則或準則與要求，并規范、指引這一特有社會活動的有效進行的工具。它不是一般的監獄標準，而是有自身獨特規定性的監獄道德標準。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這樣一個初步的認識：所謂監獄善惡標準，就是人們對監獄進行道德評價的尺度和工具，是反映監獄的道德屬性并對監獄活動具有道德規范作用的衡量監獄道德價值的規則或準則。

二、監獄善惡標準的特性

為了進一步把握監獄善惡標準這一概念，有必要對監獄善惡標準的特性進行探討。通過對監獄善惡標準特性的分析，可以發現監獄善惡標準復雜多樣的社會歷史聯系，從而有利于把握監獄善惡標準的內在本質。

（一）監獄善惡標準的歷史性

所謂監獄善惡標準的歷史性，是指每一種監獄善惡標準總是在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產生并適應一定社會歷史條件而存在和發展的。恩格斯曾指出：“一切以往的道德論歸根到底都是當時的社會經濟狀況的產物?！雹邸吧茞河^念從一個民族到另一個民族，從一個時代到另一個時代變更得這樣厲害，以致它們常常是相互直接矛盾的?！雹芡瑯?，監獄善惡觀念以及標準也是一定社會歷史條件的產物。監獄善惡觀念及標準既有一般的社會根源，又有具體的監獄自身根源。當時的社會狀況，包括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和要求、社會關系尤其是階級關系狀況、社會思潮（哲學、法學、文化思潮）等，客觀上制約著人們的監獄善惡觀念以及標準的形成。當時的監獄自身狀況，包括監獄行刑思想和監獄行刑活動實踐狀況，是人們監獄善惡觀念即標準的具體來源。在一定意義上說，監獄善惡標準乃是對一定社會狀況和監獄狀況的反映。不同時代有不同時代的監獄善惡標準，這是由于不同時代的監獄善惡標準產生的社會歷史根源不同，因而標準之間常常存在實質性的區別。如我國封建社會的監獄善惡標準與當今我國監獄善惡標準就有實質性的差別。在封建社會監獄中，獄吏對罪犯刑訊以及體罰是天經地義的，在當今監獄中，人們把監獄管理人員對罪犯刑訊以及體罰視為監獄行刑活動中野蠻、丑惡的行為予以否定；在封建社會監獄中，對罪犯施以重體力勞動無休止地折磨是無可非議的，今天則要切實對罪犯予以勞動保護，堅決反對單純用勞動懲罰罪犯、無休止地用勞動折磨罪犯的丑惡行為。在資本主義國家監獄中，向罪犯傳播某一政黨的綱領和主張被認為是干涉罪犯的信仰自由，是強制洗腦；而社會主義國家如社會主義中國十分重視宣傳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把監獄作為傳播黨的思想的重要陣地。這說明，不同時代存在不同的監獄善惡標準。從人類社會發展階段來看，伴隨每一新的社會形態而出現的每一種新的善惡標準，都較以前的內容更為先進，更能體現社會歷史的進步性，監獄善惡標準亦是如此。監獄善惡標準的歷史發展表明，監獄善惡標準是隨著社會歷史條件的變化而變化的。每一個標準都只是適應于它產生的那個時代。只有從歷史的、發展的觀點出發，才能客觀地說明監獄善惡標準要受到社會發展規律的制約以及不同時代某種監獄善惡標準產生、發展的規律性。倘若離開歷史的、發展的觀點，就不可能區別不同時代的監獄善惡標準，不能揭示監獄善惡標準的發展規律，不能認清監獄善惡標準的本質和內容，不能運用監獄善惡標準解決新情況和新問題。當然，認識到監獄善惡標準的歷史性，絕不是要人做社會歷史條件的奴隸，而是為了在認識必然性的基礎上更好地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防止監獄善惡標準上的隨意性、盲目性。此外，監獄善惡標準的歷史性并不否定歷史前后具有繼承性。不能認為凡是過去的就是過時的，凡是現在的就是新的，因為這也是一種機械論。

（二）監獄善惡標準的階級性

在階級社會里，人們之間的經濟關系主要表現為階級關系。由于所處的地位不同，他們在階級關系中的地位也不一樣。階級的對立和斗爭是社會生活中的一種基本關系，因此，作為被社會關系所決定的意識形態的道德，就必然具有階級性。每一個階級總是從自身的利益出發來評價監獄善惡，把符合、維護本階級利益的監獄視為善的，把違背、破壞本階級利益的監獄視為惡的，每一個階級由于自身利益的不同而提出不同的監獄善惡標準。從這個意義上說，監獄善惡標準是階級利益的特殊體現。從中國清末，維新派和頑固派對監獄的不同看法就可以說明監獄善惡標準的階級性。如維新派的代表人物康有為就在他的一篇文章中提及當地監獄的生活條件，并把監獄描述為非人待的地方。他認為這種生存條件應該由寬敞的和有紀律的監獄條件代替⑤。這樣做才是善的、進步的。后者則對現時監獄不思變革，抱殘守缺，并斥責康有為等人的變法是不好的、惡的。為什么維新派和頑固派對同樣的監獄現象會作出截然不同的善惡評價呢？其中重要的一點是，他們的監獄善惡標準是截然不同的。他們之所以有不同的監獄善惡標準，與各自的階級利益是聯系在一起的。維新派在當時反映了中國資產階級的利益，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整個民族爭取獨立富強的愿望；頑固派則代表著沒落封建地主的利益，主張回到閉關自守的時代?？梢姳O獄善惡標準的背后有一種階級利益機制在起作用。監獄善惡標準的階級性，既是監獄善惡標準具有相對性的一個內在原因，又是監獄善惡標準具有某種客觀規定性的重要表征。但也要看到，即使在同一歷史條件下，不同階級由于生活在共同的經濟、政治和文化背景下，因而也存在一些共同的監獄善惡標準，反映了它們之間在社會生活的某些方面有某些共同的利益，有一些共同的傳統。例如，人們都認為偷盜、亂倫等是惡行。這些善惡標準為全體社會成員所共有。當然，在階級社會中，這些共同因素依然要受到階級性的一定程度的制約。

（三）監獄善惡標準的相同性

監獄善惡標準的歷史性和階級性并不排斥監獄善惡標準中有一些相同性的東西。不僅一個階級、一個時代的監獄善惡標準中有基本的共同性內容，而且不同時代、不同階級的監獄善惡標準中也有一定的相同性的內容。這就是監獄善惡標準的相同性。相同性的存在，表明監獄善惡標準在變化中有穩定的一面，在發展中有繼承的一面。

在階級社會中，盡管人們的階級利益、思想方法、認識水平等方面的差異，導致了同一時代的人們的監獄善惡標準互有差異，但在這些差別中也存在著一些共性。比如當代資本主義國家的監獄善惡標準和社會主義國家的監獄善惡標準，雖然在階級性質上有所差別，但也有不少一致之處。如都強調監獄行刑的人道主義、公平公正、尊重和保護罪犯人權、注重監獄管理的科學含量等。再如監獄存在的歷史延續性，使得監獄善惡標準隨著監獄的變化而變化，從一個時代到另一個時代，既有否定又有繼承，這樣不同歷史時代的各種監獄善惡標準總有一定的一致性。如我國古代監獄與當今監獄都是把感化作為“善”的一種標準予以肯定。在這個意義上說，監獄善惡標準又具有繼承性的內容，體現出了相同性的一面。

承認監獄善惡標準的相同性，并不是說監獄善惡標準是不變和超越時空的。監獄善惡標準的相同性正是在各種各樣的包括對立和分歧的個性形態中表現出來的，是通過監獄善惡標準的變化過程顯現出來的。變化、對立、分歧中有相同性，相同性又包含變化、對立和分歧。例如促使罪犯改惡從善是監獄善惡標準的一個共同性內容，但對促使罪犯改惡從善的理解則是多種多樣的，我國古代監獄封建地主階級主張的對罪犯的改惡從善是為了讓罪犯不致犯上作亂，對封建地主統治階級政權俯首帖耳。資本主義國家監獄主張的教人為善，是讓罪犯不去反抗現政權，不致對資產階級統治構成威脅。我國社會主義國家監獄主張罪犯改惡從善，是為了鞏固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維護社會和諧穩定。促使罪犯改惡從善作為監獄善惡標準的共同性的內容，正是通過不同時代、不同階級所提出的形形色色的乃至相互對立的要求而表現出來的。由此可見，監獄善惡標準的相同性并不是簡單的形而上學的同一，而是同一中蘊涵著斗爭性，斗爭性存在于同一性之中。這就是監獄善惡標準的辯證法。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監獄善惡標準既有階級性和歷史性，又有相同性。這些不同的特性，反映著監獄善惡標準中所存在的復雜多樣的關系。因此，對監獄善惡標準的認識，要辯證地、全面地理解和把握，而不能簡單化和片面化。

三、我國現階段監獄善惡標準的層次劃分

從我國現階段社會發展的實際狀況出發，筆者認為，我國現階段監獄善惡標準應是一個適應現階段發展的科學的標準系統。具體地講，這個標準系統應包含以下三個層次的標準要素。

第一個層次是根本標準。這一根本標準從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宏觀背景出發去把握和判斷什么樣的監獄行刑活動是善的還是惡的。馬克思主義認為，凡屬對社會發展與文明進步有利的道德行為和思想都是進步的，也是善的；相反，則是落后的，也是惡的。而用鄧小平的觀點表述，則衡量監獄行刑活動是善的還是惡的的根本標準應該是“三個有利于”，即凡屬對促進社會生產力發展有利、對增強綜合國力有利、對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有利的，便是進步的，因而也是善的；反之，則是落后的，因而也是惡的。

第二個層次是一般標準。即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和社會主義道德。從道德上評價監獄行刑活動時所依據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基本內容是，看它是否符合馬克思主義指導思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社會主義榮辱觀。它所依據的社會主義道德標準是：看它是否符合社會主義道德的基本原則和主要規范，即是否堅持國家利益、集體利益、個人利益相結合的社會主義集體主義原則⑥，是否遵循平等團結、友愛互助，是否顧全大局、遵守紀律，是否實事求是、堅持真理，是否愛護公共財物，是否有主人翁的勞動態度，是否具有愛國主義精神等主要規范⑦。凡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和社會主義道德相符合的行為、思想等，便是道德的、善的；相反，便是不道德的、惡的。

第三個層次是特有標準，即監獄工作或干警應遵循的職業道德規范。它所依據的道德標準是：看它是否符合監獄專業道德規范，即是否忠誠于法律，忠誠于本職工作；是否以人為本，重在改造；是否循循善誘，以理服人；是否勇于獻身，不怕犧牲；是否執法公正，清正廉潔。凡是與監獄工作應遵循的職業道德規范相符合的言行，則是道德的、善的；反之，則是不道德的、惡的。

監獄善惡標準系統的三個層次是相互統一的有機整體。其中，根本標準具有根源性，而一般標準具有統一性，特有標準則是根本標準和一般標準的具體化和實際運用。根本標準和一般標準決定著監獄善惡標準的性質和方向；特有標準是對根本標準和一般標準的具體化，并且增強了監獄善惡標準在現實生活中的具體評價過程中的可操作性和有效性。三個層次的標準要素辯證統一，使監獄善惡標準成為一個理論性和實踐性相統一、普遍性與特殊性相結合、導向性與可操作性相一致的相對完善的系統。

四、監獄善惡評價的方法要堅持動機和效果的統一

為監獄特別是我國現階段的監獄提供一種先進的科學的善惡標準，是促使我國監獄真正成為揚善祛惡事業的客觀要求。為使監獄善惡標準真正發揮作用，還需要掌握科學的監獄善惡評價方法。這里主要談談堅持動機和效果的統一的方法。

在監獄工作實踐中，任何從事這一工作的干警的行為都是在一定的動機支配下產生的，通過實踐這些行為總要產生一定的社會效果，但是，由于各種原因，動機和效果往往又不一致。那么，在監獄善惡評價的過程中，我們判斷一個人的言行是善的還是惡的，究竟以什么為根據呢？在這個問題上，曾經有過兩種對立的觀點，一個叫“動機論”，一個叫“效果論”，兩者各持一端。

動機論是一種強調從行為的動機的角度來衡量行為的道德性質和價值的評價觀點。德國哲學家康德是動機論的主要代表。他認為，從道德評價的角度來說，除了一個“善良意志”以外，再沒有什么東西稱得上是道德的。在動機和效果的問題上，康德明確提出，一個善良意志之所以是道德的，只是因為它本身的意向是善良的，至于這個善良意志能否帶來好的結果那是無關的，后果的好壞絕不能反過來影響動機。這就是說，一個人的意志是否善良，決不能由他所要想達到的結果來決定。一個人看到另一個人失足落水，即使他沒有救出那個人，但只要他有善良的動機，并且盡力營救了那個人，他的行為，從道德評價來說仍然是絕對善良的⑧。在人們對監獄現象進行善惡評價時，動機論是常用的一種重要評價方法。它主要依據實施監獄活動的動機來對監獄活動作出善惡評價。所謂監獄活動動機，就是對監獄宗旨的服膺，對監獄行刑目標的追求。它關系到監獄活動的方向和性質，無疑是影響和形成監獄的道德價值的基本力量或因素，從動機的角度來評價監獄善惡是必要的和有意義的。動機論重視對監獄活動的意圖、宗旨進行評價，有其合理性。但是，對于從動機論的角度出發來評價監獄的善惡價值，還需要具體分析。實際上往往會有多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動機的道德性質是明確的，而且動機和實際效果也是基本一致的。在這種情形下，從動機的角度對監獄活動的善惡評價也許是比較恰當的。應該說，這種情況是一種理想狀態。第二種情況是，動機是明確的，但行為的實際后果與動機是不一致的。這在現實中并不少見。例如，我們的監獄大都追求實現把罪犯改造成為守法公民的行刑目的，都真心希望把絕大多數罪犯改造好，這是可以肯定的基本事實。但是，在改造效果上，卻有很大的差別。有的監獄改造效果好，罪犯重新犯罪率低，有的監獄則因各種主觀和客觀的原因而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甚至出現了事與愿違、好心辦壞事的局面。這些改造效果各不相同的監獄行刑實踐，是否有著相同的善惡價值？從動機論觀點看，它們應該是一樣的。然而這一結論則是人們難以接受的。應該說，雖然在堅持改造人的宗旨上沒有原則性區別，但效果的好壞，已使它們各自的道德價值有了明顯差異。在這種情形下，動機論的局限是很明顯的。第三種情況是，動機的真假并不清楚。從以往到現實，監獄管理人員在工作中動機是多種多樣的。有為公的，也有為己的；有高尚的，也有卑劣的。那些為己、卑劣的動機有的是秘而不宣的，并總要代之以動聽的言辭。如有的領導為了謀求自己的職位升遷，花了許多人力、財力、物力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看起來是為了本監獄的發展，實際上是為了謀一己私利。這就需要透過現象看實質，既要聽其言，又要觀其行。還有的利己、卑劣的動機是赤裸裸的，但也是在暗中進行的。比如，有的領導搞私下權錢交易，有的一般干警私下公然向罪犯索賄。但在公開場合他們表現出的則儼然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而動機論往往只是聽其言而不觀其行，難免會被人蒙騙，甚至給予其肯定性的道德評價。因而動機論的局限性是明顯的?？梢?，如何區分真假動機、辨別表里不一現象，是對動機論提出的嚴峻挑戰。由上可見，動機是監獄善惡評價的重要方面，但僅僅局限于評價動機，并不足以反映監獄活動的道德價值。

效果論是與動機論相對立的一種道德評價觀點。效果論認為行為的道德價值與行為的動機是無關的，它主要取決于行為的結果或后果，因而應從行為效果的角度來評價道德價值。功利主義是效果論的典型理論。它強調從行為人對當事人或絕大多數人的快樂或幸福的影響來評價行為的道德價值。功利主義創始人英國哲學家邊沁就否定動機本身具有善惡之分，他主張功利原則，他說：“當我們對任何一種行為予以贊成或不贊成的時候，我們是看該行為是增多還是減少當事者的幸福；換句話說，就是看該行為增進或者違反當事者的幸福為準?！雹釓娬{依據行為的實際效果來評價其道德價值。按效果論的觀點，不管出于什么動機，只要實際效果是好的，就有積極的道德意義，效果越大，價值越高；反之，如果效果不好，哪怕動機再好，行為也是缺乏道德價值的。在人們評價監獄善惡時，效果論也是經常使用的一種評價方法。它主要從實際的監獄行刑效果來考量監獄的道德性質和價值。所謂監獄行刑效果，指的是監獄刑罰執行活動對罪犯、對社會所產生的實際影響，即監獄行刑活動導致的對罪犯的懲罰與改造、社會和諧穩定方面的變化。監獄行刑效果有積極與消極和大小之分。監獄行刑效果實質上是監獄創造了什么價值的問題。評價監獄行刑效果就在于弄清監獄創造的東西有沒有價值、是什么性質的價值、有多大的價值，這些乃是評價監獄善惡必須涉及的方面。善惡是利益的特殊反映，對監獄善惡的評價，從某種意義上講乃是對監獄是否滿足了人們的利益需要的判斷。即監獄是否維護了社會和諧穩定，從而保護了民眾的人身與財產安全；是否把絕大多數罪犯改造成了守法公民，預防和減少了刑釋人員重新犯罪。而監獄是否滿足了人們的利益需要，只有通過對監獄行刑的效果的考量才能現實地確證。效果論看到了這一點，強調依據實際結果來評價善惡，有它合理的一面。但是，效果論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在效果論看來，一個人的行為只要產生了好的效果，不管動機如何，他的道德就可以肯定是高尚的。這顯然是把復雜的道德現象簡單化了，片面地夸大了效果的作用，否定了動機對行為的指導作用。例如，罪犯在勞動中所取得的好的考核分數，可能主要是通過改造取得的收獲，也有可能是迫于無奈與改造無關，甚至還有可能是靠投機取巧、弄虛作假得來的。如果單純依據效果而對那些與改造無關，甚至依靠投機取巧、弄虛作假所取得的考核分數給予道德上的贊許的話，那么，監獄就難免會在罪犯勞動改造上出現偏差，進而導致形成更多罪犯在勞動中不思改造甚至投機取巧、弄虛作假的消極局面，這是效果論的明顯局限。因此，監獄行刑效果是影響監獄道德價值的重要因素，在進行監獄善惡評價時，考量效果是必要的，但是只局限于此則是不夠的。

通過以上的簡析，可以發現，無論從動機還是從效果的角度對監獄進行善惡評價都是十分必要的，但動機論和效果論都有其片面性和局限性。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認為，評價善惡必須既看動機，又看效果，主張動機與效果的統一論。這就要求我們在監獄善惡評價方法上自覺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即在監獄善惡評價上，堅持動機和效果的統一論。

首先，在評價監獄善惡時，動機和效果都不能偏廢。也就是說，對每一監獄活動的道德價值的判斷，要聽其言，觀其行，察其效，進行綜合的觀察與評價。既要看動機，區分動機的高下真假；又要看效果，觀察監獄工作對罪犯、對社會所起的實際作用的大小和正負；還要看過程，關注行動的手段是否合理，代價是否必需。忽視任何一個方面，都會影響監獄善惡評價的科學性和準確性。

其次，動機和效果既是統一的，有時又會有不統一的情況，要根據情況，靈活而合理地處理。對監獄善惡評價，要綜合考慮動機、效果等方面的情況，這是善惡評價的一般方法和原則。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在監獄善惡判斷中處處對等地看待動機和效果的影響。事實上，在監獄工作中，動機和效果存在著各種不同的實際組合，在監獄善惡評價時需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靈活對待。就倫理學的研究來說，動機和效果的關系，通常出現有四種情況：一是好的動機產生好的效果；二是壞的動機產生壞的效果；三是好的動機產生壞的效果；四是壞的動機產生好的效果⑩。第一種和第二種情況反映了動機和效果的統一關系，主要是如何分析第三、四種情況。對于第三種情況，應當注意：其一，判斷一個人的動機好壞要以實踐來檢驗，實踐證明效果不好，不能以動機好為借口不加以批評和糾正；其二，動機和效果情況復雜，不能簡單地從效果不好就逆推動機也不好，只有對情況進行具體而全面的分析，才能得出結論；其三，真正的好的動機應當表現為認真總結經驗教訓，對造成的壞效果作自我批評，并在今后的行動中加以真正地糾正；其四，要克服好心辦壞事，應當努力提高自己對監獄工作規律的把握程度和實踐工作能力，使動機符合實際。至于第四種情況，即壞心辦好事的情況，在現實生活中也會發生，常常表現為出于不好的動機卻有好的效果，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歪打正著”。對于這種情況也要作具體分析，一般說來，不好的動機卻產生好的效果的原因是：其一，假象掩蓋本質，以善的面目出現，以短期內的好效果來遮蓋其卑劣的目的；其二，不良動機，想辦壞事，但事與愿違，引出了原動機所不希望的后果。這就需要具體分析和正確處理。既不能因為一些人出于不良動機而否定他們的實際好的效果，但也應指出這種不良動機在道德意義上的惡劣性。

再次，動機與效果統一必須以監獄行刑實踐為基礎。實踐是辨別和表現動機的現實途徑。離開了社會實踐，動機就無法指證，無法評判。事實上，監獄行刑活動中的各種動機正是在監獄行刑活動實踐中現實地表達出來，成為可以感知的對象的；要辨別監獄行刑活動各種動機的真假、實質，也只有依靠監獄行刑活動實踐來解決。不僅監獄行刑活動動機需要通過實踐來考察，即使監獄行刑效果，主要也是在監獄行刑實踐中表現出來的。例如罪犯在服刑期間的改造表現考核分數檢測不出監獄行刑效果的全部，有的罪犯在監獄期間考核分數高，但出獄后重新犯罪，這種現象并不是個別的。只有在罪犯的不斷改造活動中，在罪犯刑滿釋放后的社會實踐中，監獄行刑的全部效果才能最真實地完整地表現出來。因此，監獄行刑效果的考察，也要立足于實踐。此外，實踐還是動機和效果聯系起來的中介和紐帶。沒有實踐，主觀的動機就無法向客觀的效果轉化，也就不會有什么效果可言?？傊?，動機和效果是在實踐中得到檢驗，并在實踐中統一起來的。離開監獄行刑實踐談監獄行刑活動動機和效果的統一，只能是一種脫離實際的虛幻統一。

注釋：

①參見李建華：《罪惡論》，遼寧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0頁。

②在本文第三部分中將詳細闡述。

③參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34頁。

④參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32頁。

⑤參見張晉藩主編：《清朝法制史》，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658頁。

⑥參見宋惠昌：《馬克思主義倫理學》，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8年版，第123頁。

⑦同上，第126—128頁。

⑧轉引自羅國杰主編：《馬克思主義倫理學》，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96頁。

⑨參見周輔成編：《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第211—212頁。

⑩參見章海山：《簡明倫理學》，中山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271頁。

2011-05-10

上海市教委刑法學重點學科項目（J52103）

賈洛川（1955— ），男，四川巴中人，上海政法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 姚佐軍

（E－mail：yuid＠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