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銳
(黑河學院 俄語系,黑龍江 黑河 164300)
任何一種語言中,大多數動物詞的詞義都不是單一的。俄、漢語中的動物詞除其表示自然界中各種動物的命名意義外,在語言內外因素的影響下,其表層又派生出其他義項,使動物詞成為一種多義詞。
詞的語義結構不是一成不變的,詞在使用過程中,意義逐步有了發展變化。詞義的演變、新義的產生是語言詞匯—語義體系不斷豐富發展的一種表現。一個詞能用于不同的語境,意義有所變化,但不會變成另一個詞,這是語言發揮重要作用的條件之一。
“一詞多義”作為一個術語首先是由法國語言學家Michel.Breal提出來的,這種現象在各種語言中都非常普遍。語言學家們對“一詞多義”的看法并不一致,如:俄羅斯語言學者Новиков Л.А.認為:“多義詞是同時具有幾個意義或者從另一方面說——揭示幾個互相聯系的詞匯—語義變體的能力”;Ахманова О.С.認為:“多義現象是一個詞有兩個或更多的明顯區別意義的詞的同一現象”;Васильев Л.М認為“多義詞是意義相互聯系、相互制約的微系統”。我國學者吳國華教授認為:“一個詞的意義可以只概括反映某一類現實的現象,也可以概括反映相互有聯系的幾類現實的現象,這是語言和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一詞在剛開始產生的時候,其意義大都是單一的,但在使用中,有關的意義也逐漸用這個詞來表達,它就變成了多義詞。”而依據索緒爾的符號學觀點來看,符號所指和能指之間的關系并不限于一對一的關系,可能會出現一對多、多對一、多對多的情況。
語義的不確定性是所有語言單位共有的特性,詞也不例外,動物詞作為語言詞匯體系中龐大的一族自然也不例外。我們所研究的俄、漢語動物詞,除了其本身所表示的對自然界中各種動物的命名意義外,這些詞的詞匯語義在人類社會中、在語言內外因素的影響下,獲得了新的意義,使動物詞成為一種多義詞。
動物詞匯語義演變主要體現為義項的增多,在動物名稱意義基礎上新增加了其他一些義項,這些義項與原始義項共處同一層面。如:бирюк一詞原義為“公狼”,進而出現新的義項“孤僻的人、落落寡歡的人”;лебедь原義為“天鵝”,又可指“天鵝星座”或“對年輕女人及姑娘的愛稱”;漢語中“龜”原義為“烏龜”,也可指“酒杯”、“龜形印章”、“妻子有外遇的人”。
發生上述演變的主要因素我們可以從共時及歷時兩個層面加以認識。
從共時角度來看,動物詞詞匯意義的變化首先是由詞義、概念、所指之間的動態關系決定的。而制約這種動態關系的是動物詞所指特征的多樣性和事物的聯想特征。動物詞匯各意義之間存在著相似、相關聯想關系,正是這種聯想關系將動物詞匯不同的詞匯—語義變體聯接在一起,構成一個建立在同一基礎上成分之間又互有差異的語義整體,這可以看做是認識動物詞匯多義現象的心理基礎。決定動物詞匯詞義變異的另一個因素是一個名稱能用于其次要名稱功能的可能性,也就是用來稱謂動物的名稱可以轉用到稱謂另一類事物上,這是動物詞語義變異的根源,同時,也是其多義性得以產生和發展的決定因素。
動物詞位作為語義整體,其詞匯—語義變體的意義間的區別建立在相互聯系的基礎上。因此,動物詞匯的多個意義中的一個意義一定要與另外的意義存在派生關系。這種不間斷的派生關系保證了動物詞匯意義系統的統一。但如果這種不間斷性發生了脫節,那么該動物詞的語義統一就會被破壞,語義也會發生分裂,從而由多義詞變成同音詞。但是動物詞各個意義之間是否存在相互聯系,是否存在派生關系,有時帶有很大的主觀因素。因此,在確定動物詞匯派生義項時我們應盡量依據多部詞典的釋義,以互相補充,力求準確。
語言的不斷變化是其發揮作用的重要特征,因此要全面描寫語言應該考慮到歷時方面。語言的本性和社會功能決定了詞義在歷時層面的變化。動物詞各個意義間的共時關系與歷時關系是同一現象的兩個方面,也可以說,動物詞的語義結構的形成是動物詞的各種語義演變過程綜合作用的結果。
語言是社會的一面鏡子,詞匯層面作為語言的基本單位體現著人類思維借助于語言對外部世界的認識。語言,尤其是它的詞匯層,是活躍的物質,處于經常的變化中。從歷時觀點來看,影響動物詞多義演變的因素總體可以歸納為三個因素,即客體世界因素、主體世界因素和語言世界因素。
詞匯被認為是最直觀和直接地反映社會生活中發生的各種變化的語言領域。動物詞匯意義的多義性同樣要受到社會的發展變革,語言操用者知識和概念的更新以及人類的認知特點等客體世界因素的直接影響。客體世界的每一個引起人們注意的變化都及時地反映到詞義中,無論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還是科技的進步都會在詞義中留下或多或少的印痕,甚至促成詞義的演變。
主體世界因素包括思維和認知因素。在動物詞匯詞義演變的過程中,人類思維認識、心理情感等主觀因素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動物詞的意義是由語義生成能力所聯結著的原始義和轉義所構成的。人的心理活動是動物詞匯發生轉義的基礎,也制約著轉義的方向。在這一過程中,人類善于抽象化的思維規律、思想觀念的更新以及人們求新、求美、求省、求雅等心理欲望都推動著詞義不斷地發生演變。另外,人類思維方式與想象能力的豐富性和多樣性也決定了動物詞詞義轉化的形式是豐富和多樣的。
動物詞匯的主要功能是指稱和描寫客觀現實(或虛擬現實)中的動物的名稱,但是動物詞匯單位之間以及動物詞的詞匯語義變體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又并非所對應的事物、現象之間關系的簡單和直接的反映,它還要受各種語言世界因素的制約,如詞的聚合性質、組合特點、修辭屬性等。
動物詞義位的演變多是以概念間的聯想為基礎,概念間的聯想為動物詞詞義的派生提供了廣闊的可能性,其派生方式按概念間聯想的性質可歸納為兩類:根據類似聯想實現的隱喻性轉移和根據接近聯想實現的換喻性轉移。
隱喻性轉移的心理基礎是人與生俱來的在事物間進行類比的能力,這種能力使人能夠在甚至看起來相距甚遠的事物、現象之間找到共同點,因此使同一個詞表達屬于不同認知和概念范疇的意義成為可能。據調查無論是俄語還是漢語中,隱喻化最積極的幾個范疇分別是:事物、動物、人、物理世界、心理世界及抽象概念。可見,動物詞匯更容易形成隱喻映射中的源域。在動物詞匯的隱喻性派生義中,其隱喻方式不是無理據、任意的,而是源于日常經驗的結構,是由人的認知能力決定的,動物詞匯隱喻意義的產生是人腦對新事物、現象進行理解、推理和概念化的結果。
這種詞義轉移建立在類似聯想的基礎上,兩個事物之間進行轉義的相似性可以分為物理相似性和心理相似性,相似的程度也不盡一樣。物理相似性通常指兩個事物在形態、外表或功能上的一種相似,如:俄語中каракатица(烏賊)派生出喻人義“雙腿短小彎曲、行動笨拙的人”,著眼于兩者外形特征上的相似;漢語中“狐貍” 派生出喻人義“狡猾的人”,著眼于兩者性格特征上的相似。心理相似性是由于文化、傳說或其他心理因素使得動物詞本義與其派生義項之間存在某些方面的相似,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如:俄語中кит(鯨)可以表示“主要任務、臺柱”,其詞義引申的依據是:古俄羅斯相傳,大地是由3條鯨支撐著,一旦這條巨鯨搖尾巴地球就將地震不斷,кит被喻為地球的主宰。不同民族在物理相似性聯想上多趨于一致,而在心理相似性聯想上則反映出更多的不一致。由此可見,不同民族不同的思維、民俗、歷史等文化背景使該民族的人們產生不同的聯想。
換喻性轉移的基礎是動物詞匯與其他事物的相關性,即動物詞的原始義與派生義的所指事物并沒有相似之處,引起詞義轉移的是二者之間所具有的某些相關特征。如果說隱喻是不同認知域之間的投射,那么換喻是相接近或相關聯的不同認知域中一個凸顯事物替代另一事物的關系。換喻性轉移以接近聯想為基礎,接近聯想基于動物詞在語言意識中的相關性、相近性和相鄰性,使動物詞作為一個動物的名稱轉而指稱另一事物,如:漢語中的“馬”與戰爭有關,是士兵的戰時乘具,因此派生出戰爭中的“士兵”義;俄語中的 курица與“雞肉”相關,則派生出“雞肉”義。
換喻性轉移與隱喻性轉移相比,其民族個性體現得更為明顯,不同文化在相似聯想的選擇上偶爾會趨同,但對相關聯想來說,不一致的情況是總的趨勢。不同語言對相似和相關聯想的興趣所在和選擇重點存在一定的差異,而這種差異必然導致語言間個性化的義項派生結果。
動物詞由原始意義到派生意義的演變是一個歷時的過程,但是在一個固定的時間段內,動物詞的多義結構又是一個靜態的、相對封閉的體系,這一體系的最好記錄就是詞典。為了解俄、漢語中動物詞匯的派生義項情況,我們分別選用了俄語的《奧熱果夫詞典》(1999)、《大俄漢詞典》(1992)、《俄漢詳解詞典》(1998)和漢語的《現代漢語詞典》(2002)、《中華在線現代漢語詞典》(www.ourdict.cn)、《千搜詞霸漢語詞典》(www.keysoo.cn),以其中對動物詞意義的解釋為依據進行分析。從分析中不難發現,由于人類思維存在共性,不同民族同一動物詞可能會派生出相同或相近的義項。同時我們更應看到,共時角度下動物詞原始義與派生義之間的聯想關系以及歷時角度下社會經濟文化、科技進步、人類思維認知、各自語言特點等會因各自民族獨特的地理環境、歷史發展、風俗習慣、宗教信仰、民族心理等因素的不同而存在鮮明的民族個性。因此說,不同民族的文化差異更容易使動物詞產生不同的派生義項。以本文所提到動物詞來看,只有волк和“狼”、собака和“狗”、попугай和“鸚鵡”、феникс和“鳳”四組動物詞存在共同的派生意義,其他動物詞在派生意義上則表現出明顯的差異。可見,動物詞的表層多義性也同樣更多地受到文化因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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