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最后

那一刻 我升起風馬 不為乞福 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夜晚海風吹來咸濕，我的發絲在凌亂地飄，時而飄進眼睛，把我疼得眼淚直流。我把MP3的音量調到最大，聽Taylor Swift用悲傷的聲線唱著《Back to December》，然后眼淚一直往下掉，我聽見它們落在地上的聲音。

奔跑著到了地鐵站，空空蕩蕩的地鐵站顯得有些落寞，我買了一張票就跑上了車。車廂里空空的，除了我沒有別人。我看著窗外黑壓壓的風景呼嘯而過，腦子里閃過的是10分鐘之前那個喝得爛醉的男人怎樣抓起啤酒瓶往我身上扔，而我只能無力地逃跑。我想遠遠地離開這里，離開他。

5分鐘后地鐵從楊美到了布吉，車門打開的時候，我看見了林楓熟悉的臉龐。他眼中還有滿滿的疲憊，卻在見到我的時候轉化為驚喜。我看著他，心里是滿滿的委屈，于是眼淚很不爭氣地流成了河，再匯成了海。他臉上漸漸開出一朵花，輕輕地緩了口氣，然后坐在我旁邊，用棉花一樣輕柔的聲音對我說：“還好，你沒事。”然后把我的頭放到他的肩膀，“累了吧？靠著我睡會兒，等下再送你回去，好嗎？”

他一直是那個我依靠的人，就算是在這樣的夜里，被那個我稱為父親的男人從家里趕出來，他依然陪在我的身邊，不離不棄。我想只有他才是我的信仰。

倉央嘉措有一首詩，讓我為你念好不好，林楓——“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乞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我可不可以不回家？”我問林楓。我害怕那個男人，害怕他的拳頭和啤酒瓶，也害怕他每天醒來流著淚的臉和嘴里每天呼喚的同一個名字，我害怕掛在客廳正中央的那個和我有著幾乎相同容貌的美麗女人的頭像，因為她總讓他瘋狂。她是我的母親，有很好看的容貌和很好聽的名字，可她卻因為我而死掉了，所以他恨我。我知道，我是他的罪孽，而她是他的福祉，我的到來是以她的生命為代價的。我恨他，也恨我自己。

林楓摸著我的頭，在我耳邊低語，“嗯，我們回你姥姥家好不好？”

于是我的心情變得輕松起來，不知什么時候，睡在了他的懷里。

來我的懷里 或者 讓我住進你的心里

我開始住進姥姥的家里，林楓每天騎著自行車送我上學。學校里忽然傳出“池語萱和林楓”的謠言。誰都知道。池語萱是個除了長得好看沒一點兒本事的女生，可林楓卻可能是這所學校百年來唯一一個有希望進清華北大的好學生。于是，在這個傳言被送到老師的耳朵之后，我也理所當然地每天被請去“喝茶”。

他們說，你不要耽誤了林楓，自己沒救就算了，不要拖累別人。

他們說，你必須離開林楓，否則就退學吧。

他們說，你們要好，所以你更應該為他著想。

……

他們跟我說了很多，我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在被第5次請進辦公室談林楓的事的時候，我看見林楓溫暖的身影穿過人群來到我身旁。他牽起我的手，用無比洪亮的聲音說：“老師，這不關語萱的事，是我喜歡上她了，所以請不要再找語萱了。成績我不會落下的，請你們放心。”然后，我們的身影消失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

他拉著我一直走，直到離開人群已經很遠了。他的身體背靠著我，暖暖的光芒照在我的心上。我看著眼前這個認識了10年的男孩，心里涌滿了感動與溫暖。他轉過身，說：“不管怎樣，我想要做的就只是保護你不受傷害。”眼淚一直不聽話地往下掉，落在他的肩膀，打濕了他潔白的襯衣。他說，“不哭啊，我的小孩兒，你這樣我會心疼的。”

我聽見他溫柔的呼喚，像白蓮一般有著淡淡的清香。我在心里跟自己約定，為了眼前這個為我心疼的男孩，我要做一個好孩子，要像向日葵一般，從此天天向上。

你靜守在月下 悄悄地來 悄悄地走

我記得7歲那年姥姥領來一個男孩，有著慘白的肌膚和空洞的眼神，他總是不說話，每天一個人跑到不知名的小山坡看西下的夕陽，直到滿天的星星從云里鉆出來才會回家。姥姥說他是孤兒，父母在一次地震中雙雙亡故了。她把他從福利院領回來。姥姥告訴我要好好對他，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哥了。我聽著姥姥的話，心里滿是歡喜和詫異，我有哥哥了。姥姥說他叫林楓，是個很好很乖的孩子。我記得我當時樂得把我珍藏了很久的糖果全部拿了出來，然后屁顛屁顛地找他去。我看著他削瘦的背影在夕陽的余暉里泛著小小的落寞，心里也多了一股失落。

“喂！給你糖，一起吃，好嗎？”

他沒理我，一個人把眼睛伸向很遠的地方，茫然而空洞。

我問：“你在看什么？”然后坐在他的身旁，手里剝了一顆糖含在嘴里。

“你說，人的眼睛可以看到天堂嗎？”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卻這樣問道。

我太小，也太無知，我問他：“什么是天堂？姥姥說，在那個叫天堂的地方住著媽媽。”

他的眼神停留在我的身上，“你的媽媽？也去了天堂嗎？”

“是啊。姥姥說，那里是個很美的地方，媽媽在那里會幸福的。并且，她一直在那里看著我，所以我不會寂寞。”我的糖不聽話，我的話說得模模糊糊的。

他沒再說什么，再次把眼神伸到夕陽的殘紅中。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拿著手帕幫我洗臉，姥姥瞇縫著的眼睛笑開了花，眼角的魚尾紋像魚兒在歡呼雀躍。客廳里的黃色燈光灑下橘色的溫暖，池塘里的蛙聲唱出了一個夏天的歡笑。

姥姥招呼我們來吃飯了，左手牽著他，右手牽著我。到了桌旁，她把我們的手握在一塊，然后很慈祥地對他說，“小楓，今天起要好好照顧妹妹，知道嗎？”

他像個小男子漢般把頭點得地震似的，我的心里開滿了花。

于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在他的身后總是跟著一個小女孩，他帶著她上學，爬樹，到池塘里捉泥鰍，掏鳥蛋……他無論做什么，都會帶著她，給她買好吃的糖和冰激凌。他對她好，把她疼著。他們這樣一直過了5年，直到有個男人出現了。

那個把我生下來的男人在看到我時，臉上露出了深深的厭惡。可是他還是跟姥姥說要把我接走。我哭著鬧著不愿離開，大聲喊著：“林楓，我不要走，你快來救我，快來救我！”可是，他沒動。姥姥說：“他是你爸爸，你還是跟他走吧。想小楓了，想姥姥了，就回來看看，我們一直會在這里等你。”

不顧我的掙扎，他抓起我就走了。

其實我知道的，媽媽是因為生我難產死的；其實我知道的，他愛她有多深，所以在我出生的12年里一直無法原諒我奪走了他最愛的人；其實我知道的，他之所以舍得打我，只是因為我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讓他想起她，但卻再也無法對她說我愛你。其實，我都知道的。只是，這是我的錯嗎？

驀然相愛 寂靜歡喜

我開始在凌晨4點的時候起來泡一杯咖啡讓自己清醒，然后背文言文、英文單詞和物理公式，在6點的時候和林楓一起吃姥姥的玉米薄餅，然后塞著耳塞聽BBC的標準英文發音，坐在他的自行車后座上一遍一遍重復枯燥的發音，心里卻有滿滿的甜蜜……

我想讓自己變得美好，好到有足夠的資格站在林楓的身邊聽他給我唱《You're My Sunshine》。林楓在每個放學后的時光里給我講圓錐曲線和有機化學，我看著自己試卷上的紅色叉叉越來越少，每次排名的成績一點一點上升，然后對著他傻傻地笑。

林楓的成績依然好得讓人妒忌，他對我的溫柔依然暖得像三月里的春風四月里的桃花。我問他：“那天怎么知道我在列車上？怎么知道我那時需要你？那時的我脆弱得只想死掉。”

他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我哪里知道你會在車上。我打電話到你家，聽到他叫著她的名字，我知道他一定又打你了。于是我走遍了你平時會去的地方，想要把你帶回家，可是哪兒也找不到你啊。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我恨不得分身成幾千幾百萬個自己，然后尋你在每個大街和小巷，直到你回來。可是一直到凌晨三點都沒找著你，姥姥都急得去報警了，可是警察說要在失蹤后24小時才可以報警。于是我只好讓姥姥回去休息，我留下來接著找。我看著城市的時鐘打了4下，我想起你曾經說的，如果我傷心了，你就陪我到凌晨4點吧。我想這時你一定會回去的，雖然不知道你會回哪里去，但總要坐地鐵啊，所以就去了地鐵站……”

眼淚又決堤了，生命里有了你是多么溫暖而美好的一件事啊。你教會我成長，教會我愛。有些仇恨讓它慢慢風輕云淡。謝謝你打開了我的世界，讓我對著一切有了溫暖的感覺。謝謝你讓我慢慢學會忘記，忘記悲傷。謝謝你把我的視線牽向一個美好的地方。謝謝你照顧著我，就像照顧著一頭笨拙的小熊。謝謝你陪我一起淋雨，一起瘋，一起到天明……

#1050833;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