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身邊

幾個月前，我在收拾抽屜的時候，一不小心發現了你藏在抽屜底角的“心肌炎”體檢單。那一刻，我驚呆在那里，指尖如同不經意觸到堅硬的冰塊，酥麻、冰涼，一股觸電般蔓到五臟六腑、穿透骨髓的痛。六神無主地轉了一圈，一遍遍問著空蕩蕩的房間：為什么?為什么得病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是我的媽媽，是全世界最愛我的人，你總是為了我偶爾一絲不快的眼神、一聲不經意的嘆息而把一顆心提起，把一雙眉鎖緊，把跟我說話的腔調也變得輕輕的、緩緩的。而對你自己的病痛，你卻把它藏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角落，裝出一副輕松的笑臉。而我，甚至在你默默忍受著痛苦的時候，還一如既往的任性、不聽話，沒有給你一句安慰的話，甚至吝惜到不肯輕易給你一個溫柔的眼波。

媽媽，你還記得我腳上的那塊疤嗎?它又大又丑，張牙舞爪的姿勢似乎在提醒著人它當時傷得有多重。而你每當談起它的時候，臉上難過的表情以及滿滿的自責，總讓我覺得很難過。其實，那段記憶在我腦中早已模糊成一張發霉的底片。只隱隱記得當時你用自行車帶著我，而我不小心將腳伸進了正在旋轉的車輪里……雖然錯的明明是我，可你卻總認為是自己錯了，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自責。那道疤留在我的腳上，卻永遠深深地刻在了你的心里。媽媽，忘了它吧，女兒已經不疼了。

還記得以前家里很窮，一家三口人住在租來的房子里。陰暗、潮濕的環境沒少讓年幼的我受罪。拉肚子、皮膚過敏、感冒等像跟定了我似的，搞得我總是病懨懨的，做什么都沒有心情，吃什么都沒有滋味。就算你絞盡腦汁想盡花樣給我弄好吃的，我也總是只吃兩口就算了。每當那時，你總會黯然神傷，六神無主。有一天，我突然想吃你用砂鍋煮的雞湯。聽了我的話，你二話沒說，騎著車子便出了門。我等在家里，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等我醒來時，滿屋子都是厚重的香味兒……不知為什么，我的鼻子突然不爭氣地酸了。

后來，我長大了，家里的條件也越來越好，住進了干凈舒適的樓房，我們之間卻像一點點有了距離。我心里的小秘密寧愿說給好朋友聽也絕對不會跟你透露半句。人似乎總是這樣，會在那個年齡段認為自己懂得的比任何人都多。于是我開始不聽你的話，越來越自以為是，做自己認為對卻傻得透頂的事兒……有段日子，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天天地發呆。你悄悄地找這個找那個，讓他們每天來開導我，陪我走過了最難挨的日子。

而現在，家與學校之間太長的距離讓我很是吃不消。尤其是晚上回家，總會覺得害怕。就算到了家，因為夜盲癥，我也經常在尋找開關的時候不小心弄傷自己。后來我發現，每晚你都為我悄悄地留著燈。按照你從前的習慣，休息的時候是害怕有光的，很弱的光線就會使你難以入眠，即使睡著了也睡不踏實。你知道嗎?每晚我回到家時，看到家里溫暖的光線，再看看你強忍著疲倦的眼神，心里都會滑過一絲酸楚。那溫柔的光像一杯溫暖的牛奶，一點點滋潤著我的心。媽媽，在我必須一個人面對黑暗的時候，是你把光留在了我的身邊。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在我開心、難過、煩惱、緊張、驕傲的時候，密密麻麻的全是你的身影：悉心照顧我的你，努力做家務的你，忙于工作的你，永遠給我勇氣和希望的你……

媽媽，你總是在我身邊，這讓我擔心有朝一日不得不離開你的時候該怎么辦。被媽媽捧在手心托到頭頂的一朵朵蒲公英，當一陣風吹來，不得不離開媽媽的時候，該會多么難以割舍啊?但那時也許我不怕，因為你已經用你的身體，給了我飛向遠方的力量!

臺下有話

雪歡

回想一下，生命中的十幾年，你注意過誰在你的身邊嗎?你想過你又是在誰的身邊嗎?媽媽可能是你身邊最最普通的那個人，普通到你對她是不注意，甚至不在意的——不注意她的變化，不在意對她的傷害。而她對你，可能時時注意著你的需求，卻毫不在意你的傷害。作者寫了一件件身邊的小故事，都是極平常的小事，卻每一件都注滿了愛，讀來讓人感動。文章的最后一句寫得漂亮：但那時也許我不怕，因為你已經用你的身體，給了我飛向遠方的力量!一輩輩的媽媽都是這樣，今天的妙齡少女，明天也一樣要用自己的身體賦予孩子飛翔的力量，或許，這也正是生命輪回中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