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革命失敗后,中共革命武裝被迫疏散打游擊,開辟農村革命根據地,建設地方黨組織和紅色政權。在敵人嚴密的軍事“圍剿”和經濟、交通等多方面封鎖下,各紅色根據地被分隔成了“封閉系統”,汽車、火車、輪船和飛機等先進交通工具基本為國民黨政權壟斷,各根據地向外的公路、鐵路和航空交通也基本被阻斷,造成物流凝滯,政令不暢,紅軍和革命群眾的生存也受到威脅。在這種情況下,南方紅色蘇區充分利用河流縱橫、水網密布的地理特征和沿岸較好的群眾基礎,建立了水運交通體系,有力支持了革命斗爭。
觀風使舵行秘道 順水推舟走捷徑
1927年9月,“秋收起義”受挫后,成功進行了“三灣改編”,毛主席在湘贛邊界井岡山建立了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此后不久,朱德、彭德懷相繼率部投奔,成立了中國工農紅軍第四軍和第五軍。大量軍民集中在“人口不足兩千,產糧不足萬擔”的井岡山根據地,而國民黨中央軍和江西、湖南兩省聯軍又輪番“會剿”,紅軍消耗激增、補給匱乏,一時形勢嚴峻。
蘇區境內群山綿亙,為工農武裝提供了天然的安全屏障,還孕育了豐富的物產和水資源,占據著各大水系的源頭,因此水運成為蘇區溝通外界的補給生命線。
湘贛邊特委和紅四軍前委先后以井岡山為中心,開辟了“井岡山-永新-蓮花-萍鄉贛西采運站”和“井岡山-永新-吉安-南昌-上海黨中央”兩條秘密交通線,水陸兼程采運緊缺物資,傳遞重要情報,安置傷病員,遣散俘虜,初步緩解根據地困難。
1929年初,朱德、毛澤東考慮到長期駐留山區,經濟無出路,率領紅四軍主力離開井岡山,轉戰贛南、閩西和粵東一帶,經浴血奮戰,控制了貢江、汀江和東江水系的大面積流域,交通運輸能力大有提高,后勤保障條件也大為改善,連續粉粹了國民黨三次大規模軍事“圍剿”,奠定了中央蘇區的基礎。
1930年10月,中共中央為了加強與各根據地的聯系,在上海成立中央交通局,建立了“長江”、“北方”和“南方”三條干線。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在江西瑞金成立后,又設立了蘇區中央交通運輸管理局,分支機構遍及蘇區。
閩浙贛蘇區率先在赤白邊境設立了對外貿易處和船舶檢查處,以省府駐地葛源為中心,沿信江、鄱陽湖水岸線,開辟了“葛源-德興-開化”、“葛源-婺源-屯溪”和“葛源-玉山-常山”三條外貿線,另辟有“德興、玉山-浙江開化、華埠”的食鹽專運線。
隨后,蘇區中央國民經濟部和對外貿易總局相繼成立,在水陸要沖設立6個直屬外貿分局、10個采辦處和24個關稅處,開辟了“于都-贛縣江口-贛江”、“江西-福建長汀-第十九路軍-潮汕、漳廈”兩條鎢砂出口線,“會昌-尋烏-安遠”、“瑞金-會昌”、“石城-勝利-博生-興國-萬泰-贛縣-贛江”三條農副特產出口線,“韓江-峰市-汀江-上杭-新泉、汀州”商品進口線。
到1933年年底,蘇區全境以水運為主導的交通運輸網絡基本形成,通商、通航和通郵活動普遍開展,促進了物資交易、人員往來和郵件傳遞。
排險除障開天塹 清淤疏浚辟通途
蘇區境內雖然河網密布、水系發達,但大多為峽谷地勢或河流上游,水淺道窄,流急灘險,不適合大批量、遠距離水運。為確保航行安全,提高水運能力,蘇維埃中央政府頒布了一系列交通運輸管理規章和訓令,成立了河流修道委員會,動員蘇區軍民排險除障、清淤疏浚,大力整治水上通道和碼頭渡口。
江西蘇區的贛縣江口至瑞金沿江兩岸,原先雜樹叢生,嚴重妨礙水運拉纖、撐竿操作。綿江武陽螺石河段中心立有巨石,事故不斷。從興國運載物資到瑞金只能走陸路,170公里路程竟需要半個月。1932年5月,江西蘇區開始規劃以省府于都為中心的交通運輸干線,貢江、梅江和綿江沿線經過全面整治后,水道變直變寬,水流舒緩,兩岸障礙物也被清除一空。興國至瑞金改走水路,航程縮短了一半,從于都河到周邊各縣和贛州、南昌等地,常年可通行20噸以下的木船。
閩西蘇區的“黃金水路”汀江原先因水土流失,加上連年戰亂,航道淤塞嚴重,經過整治后,上杭回龍碼頭向上游可通輕舟,向下游可通較大的輪船。川陜蘇區自1933年8月起,組織6萬采石工人和軍民,分段疏通了巴中至江口、江口至苦草壩的長約150公里的河床,次年又開辟了通江至陜南的水道,30噸以下船可通行無阻。紅四方面軍打破四川軍閥劉湘發動的“六路圍攻”后,戰利品從達縣水運到巴中,比陸運快了三四十倍。
蘇維埃政府在改善交通外部環境的同時,調集能工巧匠,大造各種交通運輸工具,爭取繳獲敵船或沒收奸商船只。1932年,閩西蘇區率先在長汀和水口創辦了兩個造船廠,木船從原來的550艘猛增到4700艘,不僅自給有余,還“出口”150多艘。1933年9月,江西蘇區又在瑞金、于都、興國和贛縣江口等地創辦造船廠,新造木船300余艘,改造舊船100余艘,在此基礎上組建了蘇維埃主力船隊。川陜蘇區也在巴中、南江和蒼溪創辦了多個造船廠,其中蒼溪王渡場造船廠1935年1月底開工,兩個月造出100余艘木船和大量木排、竹筏,為紅四方面軍強渡嘉陵江提供了充足的浮載工具。1932年9月,湘鄂西蘇區首次繳獲國民黨輪船,經修理油漆后,取名“列寧”號,蘇區水運初窺現代化門徑。
云譎波詭見真性 驚濤駭浪顯本色
水運工作專業性強、風險大,戰爭年代形勢更為險惡。蘇區高度重視水運干部隊伍建設,從部隊、軍校和地方精選了一批熟悉水性、軍政素質過硬的骨干分子,擔任秘密采辦員、交通員和交通運輸管理干部。全總蘇區中央執行局組織碼頭搬運工人和船工,成立了苦力運輸工會,蘇區各水域普遍建立了碼頭工會、木船工會和船工工會,其中閩西蘇區汀江流域、川陜蘇區嘉陵江和巴河流域各擁有約2萬專職船工,上萬農閑拉船纖夫。
這個特殊群體身處大自然的風口浪尖之上,位居對敵斗爭前沿,跟商賈討價還價,與兵匪斗狠爭強,為蘇區經濟和紅色政權保駕護航。
1931年夏秋之交,湘鄂西蘇區的洪湖遭遇特大洪災,國民黨政權卻決堤放水,加劇了災情。次年2月,國際聯盟救災組織與湘鄂西蘇區達成默契,沔陽縣船工配合紅九師突擊隊,在內荊河新灘口“武裝截獲”一艘拖輪和三艘駁船救災物資,解了燃眉之急。閩浙贛蘇區早在創建之初,即與白區鉛山縣河口鎮商會會長朱光明合作,設在信江北岸的蘇區船舶檢查處以檢查為名,“截留”朱光明采運的大量物資。中央蘇區則“武裝搶貨”與“以貨易貨”并舉,半公開地跟白區商人、廣東軍閥陳濟棠和國民黨第十九路軍開展大宗貨物交易。
蘇維埃政府利用四通八達的水路,實行通商惠工政策,蘇區境內商業逐漸繁榮。在“紅色經濟特區”贛縣江口碼頭,每逢圩期都有上百艘白區商船蜂擁而來,月營業額逾百萬元。“紅色小上海”長汀城區商店林立,貨船不絕,單單大米日交易量就在六七萬斤以上。國民黨當局炮制的“禁運令”成了一紙空文。
但紅色水運工作者為此也付出了巨大犧牲——在無休無止的國軍“圍剿”、團匪騷擾和水害船禍侵襲下,閩浙贛蘇區的專職采辦員犧牲數百人;1932年廣東軍閥陳濟棠發動“南路清剿”,一次就有26名上杭船工遇難;1933年國民黨發動第四次大規模軍事“圍剿”,溝通蘇區白區的秘密交通干線損失嚴重,僅存“上海-香港-汕頭-大埔-永定-瑞金”線,被譽為“摧不垮的地下航線”,從開通到中央蘇區淪陷,5年間護送了200余名中共要人,運載緊缺物資千余噸。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蘇區并沒有很多天然的優良河港航道,蘇維埃政權也沒有大批現代化船舶,但蘇區水運卻在革命戰爭年代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是革命軍民群策群力、忘我奮斗的結果,展現了人民群眾的巨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