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靂風雷動羊城

1927年12月11日凌晨3時許，教導團、警衛團和工人赤衛隊共5000余人，分兵向市內各要點發起突然襲擊，震驚中外的廣州起義就此爆發。與南昌起義不同的是，從敵人手里繳獲的大量火炮成為了廣州起義軍的重要力量，在起義和保衛勝利成果的戰斗中多次使用，并取得赫赫戰果，同時新生的革命政府在建軍規劃中首次提出了創立獨立炮兵師的構想，這些都在人民軍隊炮兵發展史上留下了里程碑式的印記。

燕塘奪炮

起義之前，屬于粵系軍閥的張發奎已將其第四軍主力調往廣州以西的肇慶地區，對付桂系軍閥李濟深，但承擔訓練任務的軍屬炮兵團仍駐扎在廣州郊區沙河燕塘。該團是留在廣州的敵人中較為完整并且有一定戰斗力的部隊，擁有大小火炮20余門、馬槍200多支，因此起義指揮部決定由教導團第二營第五連和炮兵連一排長途奔襲沙河，出敵不意地將其解決，并奪取敵人的武器來武裝自己。由于炮兵團駐地遠離市區，當部隊行進到黃花崗時，東校場方向襲擊敵薛岳司令部的戰斗已經開始，黑夜中槍聲傳得很遠，為了防止敵人受驚后有所準備，部隊便跑步向沙河急速前進。待接近敵營時，發現敵人已經吹響了緊急集合號。號音未落，五連和炮連一排高喊著“繳槍不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了營房，分頭直撲敵軍各宿舍。敵人正在起床準備集合，聞變亂作一團，只有極少數頑固分子持槍抵抗。這場在廣州起義中第5個打響的戰斗不到10分鐘就勝利結束，絕大多數敵人站在原地未動就當了俘虜，不過炮兵連長及五連一名學員也光榮犧牲。擔任起義軍總司令的葉挺同志隨同部隊前來指揮，看到敵人已被順利解決，隨即回到廣州，去準備更大的戰斗。

天亮時，敵炮兵團1000多名俘虜已經全部集中到操場上，所有的大炮都套上牲口，從庫房拉了出來，成為了起義軍的戰利品，共計有七五山炮10余門、“三八”式野炮4門，此外還有數門重迫擊炮，全都是“日本制造”。這些日式火炮在1916～1927年間的北洋軍閥混戰時期，曾大量地賣給皖系和奉系軍閥。起義軍繳獲的這些都是日本支援奉系的，1927年5月，武漢政府的北伐軍在河南與奉軍交戰，奉軍炮兵旅長富雙英向北伐軍投降，這些火炮隨之易主。當這些炮被繳獲時，炮身表面還涂著適合北方環境的土黃色偽裝漆，而且完整無缺，連一個零件都不缺少。教導團第五連留在沙河擔任警戒，炮兵連一排押著這些大炮向廣州市區進發，沿途群眾紛紛跑來圍觀，把隊伍圍得水泄不通，很多人從來沒有見過6匹馬拉的“三八”式野炮，都感到非常新奇，嘖嘖稱贊起義軍真是了不起，連這樣大的炮都繳獲到手了。其實，大多數戰士也沒有見過這樣多這樣大的炮，即使是在不久前的南昌起義中，參加起義的二十軍和二十四師也只各有一個炮兵營，只有少量的山炮和迫擊炮。

在最早進行的對敵薛岳司令部的奇襲中也繳獲了敵人的火炮，這起義的第一槍是由教導團炮兵連第三排首先打響的。薛岳司令部坐落在東校場西北的三層大樓里，距離教導團駐地四標營最近，只需10多分鐘便可到達。敵人突然被槍聲驚醒，驚慌失措，起義分隊迅速沖進了營房，兵不血刃便解決了戰斗，俘敵400余人，除繳獲4挺重機槍、上千支步槍和大量子彈外，還找到了3門迫擊炮，由起義行動委員會派來汽車分別運走。

初戰告捷

繳獲來的大炮很快就派上了用場。教導團第六連被指派攻打敵人占據的廣九車站，車站里駐有敵保安隊和英軍各一個中隊。當六連到達車站時，因天色放亮，敵人發覺后憑借堅固房屋與我形成對峙。戰斗非常激烈，久攻不克，六連遂派人要求炮兵去支援。正巧炮兵連一排押著從敵沙河燕塘炮兵團繳獲來的大炮，經過黃花崗向市區前進。接到請求后，隨即派了一個炮班攜帶一門山炮前來支援。這門“雪里送炭”的大炮到達六連陣地時，六連戰士歡聲雷動，都說：“現在看你們的，該大炮作‘結論’了?！边@門大炮是日本制造的“明治三十一年”式75毫米山炮，是由后來設計了“三八”式步槍的有坂成章研制的。該炮是日本近代自制新式火炮的開端，炮管為鋼制，并采用分裝式藥筒和炮彈，因此提高了射速和威力，射程達到了4600米；同時該炮只需一匹馬即可拉動，也可拆卸后由5匹馬分別馱載，機動性較好。該炮曾在日俄戰爭中大量使用，盡管到廣州起義時其性能已經過時，但用來對付廣九車站的平房，威力還是足夠的。炮兵連戰士迅速將該炮架設好，并發射了數發炮彈，其中有3發命中敵人占據的房屋，將房頂和墻壁分別打塌，敵人見勢不妙，急忙乘鐵甲車向石龍方向逃之夭夭。六連隨即順利占領車站，紅色炮兵首次出師便獲得了勝利。

由于起義軍各部隊距敵有遠有近，因此各處打響時間有早有遲，后到之處敵人已有所準備，加上事先兵力安排不足，因此教導團第三營、警衛團襲擊敵第四軍司令部，以及通訊隊襲擊文德路敵十二師司令部的戰斗先后受挫；起義當晚通訊不便，指揮部難以及時了解各處戰斗進展情況，因此雖然繳獲的大炮不少，卻未能在所有需要的場合及時出現。當進攻十二師司令部的戰斗打成對峙后，指揮部又臨時抽調炮兵連的一個排去增援，但敵人已占據臨街的三層樓房，從所有窗戶向街道猛烈射擊，部隊無法架設火炮，只得暫時撤下。

11日黎明，起義軍經過10余小時戰斗占領珠江以北絕大部分市區，起義取得初步勝利。同日上午，成立了以張太雷、惲代英、彭湃、周文雍等為領導的廣州蘇維埃政府，并著手成立三個軍的紅軍隊伍：其中第一軍由廣州工人赤衛隊組成，第二軍由起義士兵組成，第三軍由郊區農軍組成，另外單獨提出了在原沙河炮兵團的基礎上成立紅軍炮兵師的構想。雖然由于時間緊迫，該計劃未能實現，但這標志著我黨建立獨立的人民軍隊紅色炮兵的思想從此確立。

揚戚天字碼頭

廣州起義震驚了國內反動勢力，也震動了英、美、法、日等帝國主義。他們互相勾結，決心撲滅革命的火種。11日下午，停泊在珠江沙面段的各國列強炮艦，突然一起卸下炮衣，悍然向天字碼頭一帶的起義軍陣地進行猛烈炮擊，大多數炮彈落入市區，炸塌數百幢民房，居民傷亡慘重。為防止南岸敵第五軍李福林部過江，指揮部安排工人赤衛隊第三、四聯隊和警衛團第三營在江北警戒，面對帝國主義炮艦的暴行，他們非常氣憤，但手中的步槍對敵人有裝甲防護的炮艦無可奈何。為狠煞帝國主義的囂張氣焰，紅軍副司令葉劍英下令教導團炮兵前往還擊。教導團炮兵連第一排和原沙河炮兵團部分士兵攜帶七五山炮數門，迅速前往江北岸支援。

沙面江段比較狹窄，敵艦離北岸距離最遠不過一千余米，火炮可以直瞄射擊。起義軍炮兵利用房屋作掩護，將山炮部件一一運到江邊，并很快將其組裝架設完畢，然后出其不意地迅速向敵艦打出數十發炮彈。但“三一”式山炮是陸戰用炮，只配有鈍頭榴彈和榴霰彈，這兩種炮彈對付工事和房屋還可以，但打到側面有厚重鋼板防護的敵艦上，卻無法穿透，而且炮彈口徑太小，難以產生毀傷效果。敵艦開始吃驚不小，但后來見我方炮火沒能把他們怎么樣，很快又猖狂如故，甚至逼近北岸，試圖消滅我方的山炮。而繳獲的“三八”式野炮雖然初速和射程都比“三一”式山炮高一倍，但重量卻是“三一”式的三倍，轉移不便，而且該炮也是75毫米口徑，又沒有穿甲彈，威力也對付不了敵艦。所以，總指揮部臨時決定從后方運來繳獲的日制150毫米口徑重迫擊炮。該炮實際上是一種臼炮，安裝在鐵制底座上，雖然笨重，但威力巨大，射程與“三一”式山炮相近，而且每顆炮彈重近40公斤，又是垂直下落，正好打擊敵艦相對薄弱的甲板。重迫擊炮架設完畢后，一聲巨響，首炮落點即迫近敵艦，隨后幾發炮彈連續命中敵艦甲板，敵艦指揮塔、炮塔及其它設備多有損壞，并出現了人員傷亡。10余艘敵艦見勢不妙，只得急速向遠處水域更寬廣的白鵝潭駛去，在距我重迫擊炮近5公里的有效射程之外來回游弋，繼續向天字碼頭一帶射擊，但因距離較遠，射擊的精確度卻大大下降了。

12日中午以后，南岸敵李福林部在數挺重機槍和帝國主義炮艦火力掩護下，企圖強渡珠江，進犯江北市區，同時英國也派海軍陸戰隊在沙面登陸。起義軍警衛團和教導團炮兵各一部在此協同工人赤衛隊，頑強反擊中外反動派的聯合進攻。南岸敵軍集中多挺重機槍，以密集火力向我炮兵陣地射擊，子彈打在火炮護板上叮當作響，火星四濺，但起義軍戰士前仆后繼，始終堅守在炮位旁。早先向敵艦還擊時沒用上的山炮和榴霰彈在戰斗中發揮了很大作用，幾次打啞了敵重機槍，并逼得敵人數次變換機槍陣地，同時打沉打傷渡河的小火輪和木船多艘，使得敵人幾番強渡均未得逞。

激戰觀音山

11日下午2時許，葉劍英把教導團炮兵連長叫到總指揮部，當面交代兩個任務：一是到廣州北面的觀音山(即現今越秀山)解決對起義持觀望態度的警衛團第二連；二是在山上架設大炮轟擊敵第四軍司令部。炮兵連到達后，決定乘起義勝利之威，先從政治上進行瓦解。在將山炮安裝完畢后，連長即派人前往二連陣地，聲稱奉紅軍總指揮部的命令，前來接收武器。二連連長看到起義軍已有戰斗部署，特別是山下黑洞洞的炮口正對準自己，加上市區到處都豎起了紅旗，只有老老實實按條件繳械投降。我軍隨即把山炮拉上山頂，將炮口對準長堤方向。經隨同上山的本地赤衛隊員指點目標，炮手很快在山下鱗次櫛比的房屋中發現了敵第四軍司令部所在的大樓。經精確測定射擊距離，紅色炮兵的大炮再次發出怒吼，第一波數發炮彈均落在敵司令部房頂爆炸。正在與敵司令部守軍對峙的教導團第三營和警衛團一部見此情景，高興地齊聲高喊“打得好!”樓內的敵人頓時陷入慌亂，紛紛向江邊逃竄，在外國炮艦火力掩護下，分乘木船和小火輪奪路逃命了。就這樣靠幾發炮彈，使得持續10多個小時的攻打第四軍司令部的戰斗迅速結束了。

觀音山緊靠市區，瞰制廣州，是歷來兵家必爭之地。因此12日12時許，從花縣方向開來的敵人先頭團首先從北面向觀音山開始了進攻。在山上防守的少數工人赤衛隊寡不敵眾，退到山下第一公園一帶。起義軍總司令葉挺急命教導團迅即率隊奪回觀音山。李團長接受任務后，召集一營、三營、炮兵連及工人赤衛隊第一、六聯隊負責人，傳達上級指示，并規定了進攻協同動作。下午2時，各單位占領了出發地位，隨即發起進攻。炮兵連首先用野炮、山炮向觀音山之敵進行炮擊，第一排10余發炮彈打去，就把敵人的青天白日旗打倒了，正在吼叫的一挺重機槍也被打啞，敵團長也在炮擊中負了傷，使敵人失去了指揮。我各分隊乘勢吹起沖鋒號，向敵人發起沖擊。第一營向觀音山主峰進攻，第七連從觀音山右側進攻，赤衛隊第一聯隊向觀音山鞍形地區進攻，第六聯隊從觀音山西側進攻。敵軍支撐不住，紛紛向觀音山北麓逃跑，3時半起義軍即收復了整個觀音山陣地。不久，敵人后續部隊重新向觀音山陣地發起數次反撲，但都被起義軍擊退了。

4時許，敵人開始重新調整戰斗部署，我方乘機補充了彈藥。此時陳賡從紅軍總指揮部來到觀音山陣地指揮，正巧遠遠看見一個行軍縱隊從遠處山腳下蜿蜒而來，立即判斷這是敵人的后續部隊，要求炮兵連給敵人一個迎頭痛擊。炮兵連立即換上了榴霰彈，打了一個急速射……敵人萬萬沒有想到在后方也會有炮彈從天而降，被打得狼奔鼠竄，死傷成堆。陳賡在望遠鏡中看見，連連表揚炮兵“打得好”，要求“再多打幾炮”。敵人仍不死心，倚仗優勢兵力，又繼續向觀音山陣地沖擊了十余次，起義軍居高臨下，依靠炮兵和工人赤衛隊配合，一次一次地把敵人擊退，直打得山腰、山腳下敵人棄尸累累。

一直到當天入夜，起義軍仍牢牢地控制觀音山陣地。

結語

由于起義領導者經驗不足，堅持照搬蘇俄在大城市建立蘇維埃政權的做法，沒有及時將革命力量轉移到農村，從而使得張發奎部主力乘機迅速回防廣州，從東西南三面向起義軍反撲。在與優勢之敵進行頑強浴血奮戰后，起義軍終因眾寡懸殊，損失嚴重。張太雷犧牲后，總指揮部為保存革命力量，于12日夜間下達命令，起義軍余部于13日凌晨撤出廣州，在花縣改編為工農革命軍第4師，轉進東江地區繼續戰斗。由于撤離倉促，繳獲的大炮等重型武器未及時帶出。廣州起義雖然失敗了，但其經驗教訓卻成了我黨領導武裝斗爭的寶貴財富。尤其是在此次戰斗中，炮兵所發揮出的巨大威力，在每一位起義官兵的腦海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炮兵是戰爭之神，沒有炮兵的軍隊，就不是一支強大的軍隊。”——這也是我軍從廣州起義等早期武裝斗爭中得出的珍貴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