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64年春夏兩季,對于由大膽勇猛的謝爾曼將軍所統率的美國聯邦軍(北軍)來說,他們一直以來的“壓迫式推進”就快達到成功的高潮——佐治亞州首府亞特蘭大市。此城是南部邦聯重要的交通樞紐和補給中心,其得失對于美國內戰的雙方而言,事關重大。
后來的事實表明,這場亞特蘭大之戰也確實在美國南北戰爭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一進一退
此時在美國內戰的西線戰場上,力量處于弱勢的南軍正在持續的敗退中,一個足以作為1864年戰爭形勢的標志性事件,便是大都市新奧爾良在4月1日陷落到北軍之手。在那之后,北軍名將謝爾曼所部依舊不依不饒地高歌猛進,從田納西州到佐治亞州,從一個鐵路樞紐查塔努加到另一個鐵路樞紐亞特蘭大……
而對于謝爾曼的當面之敵、邦聯軍田納西軍團司令莊斯頓將軍來說,“避而不戰”似乎是惟一明智的選擇。毫無疑問,北軍謝爾曼所部是一支令人畏懼的力量——這位猛將手下共有三個軍團可供驅策,其中托馬斯將軍的坎伯蘭軍團有6萬人,麥克佩森將軍的田納西軍團有2.4萬人,舍菲爾德將軍的俄亥俄軍團有1.3萬人,這樣算起來,謝爾曼的總兵力接近10萬之眾;而這支部隊配備的炮兵據說擁有250余門大炮,這更成為決定北軍戰斗力優勢的一顆重要“砝碼”。
莊斯頓的一名參謀這樣評價謝爾曼的部隊:“這是一支堂皇之師,裝備優越,物資充足,領導卓越。各支部隊普遍由老兵構成,享有‘屢戰屢勝’的名聲。他們奪取了田納西,奪取了維克斯堡,奪取了密西西比河。他們深知如何戰斗,并且渴望戰斗!”
而一路后退的南軍雖然同樣“深知如何戰斗”,但因在兵力方面處于絕對下風,顯然并不“渴望戰斗”——把所有可用的人員算上,莊斯頓所部頂多也就5萬人多一點,充其量不過是謝爾曼大軍的一半。
在這種情況下,莊斯頓便率部沿著鐵路線一再南撤,反正這條鐵路線從查塔努加一直伸人到佐治亞州治內,不會缺少撤退的空間,于是如下的情景一再發生:首先,莊斯頓建立起一道防御陣地;接著,謝爾曼避開其陣地正面,從側翼包抄;然后,莊斯頓放棄陣地,展開新一輪撤退……
胡克主動出擊
選擇“退避三舍”戰略固然為南軍保存了實力,但也帶來一個問題,那便是不斷喪失戰略要地,尤其是一再撤退的莊斯頓所部離重要運補中心亞特蘭大越來越近,這個問題就顯得十分尖銳了。
對于莊斯頓一再避戰的行為,在里士滿的邦聯政府領導者們本已極為不滿,現在他們更是忍無可忍了——盡管他們也知道如果真的硬碰硬打起來,南軍未必討得了好兒,但形勢所逼,在亞特蘭大城下將不得不戰。于是,1864年7月17日,一紙調令發到軍前,莊斯頓被陣前免職,其職務由莊斯頓的下屬貝爾·胡克中將接替。
胡克其人,素以“不惜冒險”和“敢于挑戰強敵”而聞名。里士滿政府指望他扭轉危局,而胡克自己也正打算這樣做:他準備帶著手下5萬人去向謝爾曼的10萬人發起主動一擊!上任后的胡克馬上開始找尋這樣的機會,所幸在三天后就被他抓到了。
7月20日,競相推進的北軍各軍團到達了一處叫做桃溪的河流附近,為了渡過這條天然溪流,各軍團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步調不一致的情況,從而使得原本嚴整的陣形一時顯露出一個較大的“缺口”。胡克認定這是天賜良機,當即下令出擊,爭取趁北軍“半渡”之際,來個出其不意。
令人惋惜的是,南軍在計劃執行方面再次出了岔子。胡克本來希望在下午1點發起主攻,目標指向北軍的坎伯蘭軍團,但他的部下卻被各種原因耽擱了,以至于直到下午4點才開始行動!可想而知,雙方對陣形勢在這3個多小時里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南軍的主動出擊自然不可能達成任何預期效果。
可以說,這次阻擊戰本是南軍在陷入亞特蘭大城外的決戰之前,能夠改變戰略態勢的最后一次機會。然而在付出了超過5千人傷亡的代價后,胡克只得無奈收兵,草草結束了這場桃溪之戰。
將軍之死
擊敗南軍襲擾的謝爾曼繼續指揮大軍前進,終于,他迫進到亞特蘭大城郊。而胡克率領他僅存的部隊,就在那里嚴陣以待。桃溪之戰兩天后的7月22日,亞特蘭大之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雙方的交戰自當日午后開始,照例以北軍的猛攻為開端。這一次,南軍步步為營、寸土必爭,因為胡克非常清楚:必須確保亞特蘭大城的安全,這已經是南部邦聯屈指可數的工業重鎮之一了!
而在固守陣線之余,胡克還把握戰場局勢,相機而動,發起了大膽的反擊。在嚴令奇塔曼少將所部與北軍正面相持,不得退讓的同時,胡克下令由哈迪中將指揮一個軍,包抄北軍左翼,并派出威勒少將的騎兵部隊進襲北軍的補給線。盡管哈迪中將所部的集結時間再度超出了預期,但這次包抄仍然頗出北軍意料。結果,北軍的左翼陣地一時松動起來。
就在這時,謝爾曼手下猛將、田納西軍團司令麥克佩森將軍策馬趕到,他指揮屬下迎擊來犯的南軍,鼓勵部下奮不顧身,投入近身搏斗。麥克佩森的臨陣指揮顯然極為奏效,攻勢剛有起色的南軍立刻受到阻擊而停滯。
但不久之后,策馬在戰線上往來奔跑的麥克佩森犯了一個錯誤——跑進了一處低地,而那里正聚著一群南軍步兵!他們立即要求麥克佩森下馬投降,麥克佩森先是在馬上脫下軍帽,向這幫“意外占到優勢”的對手致意,接著便徑直掉轉馬頭,向本方陣地跑去。一陣槍聲響起,這位北軍將領在戰馬上晃了一下,然后一頭栽倒,停止了呼吸。
麥克佩森之死是亞特蘭大之戰的一個重要事件,這位35歲的軍人是謝爾曼最欣賞的屬下,他的特點是反應敏捷和“行動富于侵略性”。謝爾曼曾這樣評價麥克佩森:“如果他活著,必將功在格蘭特和我本人之上。”
而在向華盛頓報告這一噩耗時,謝爾曼又這樣寫道:“他的敵人,甚至是對他施以致命一擊的人,都無不在言談或文字中對他表示尊敬。他的麾下崇拜他有如偶像,而我,他的朋友和上級,則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形容他的偉大價值。”
決定性戰斗
萬幸的是,麥克佩森之死并沒有影響北軍的整體戰局,相反,倒是愈發激勵了士兵們的戰斗激情。北軍的指揮官們找到一句再合適不過的沖鋒口號:“為麥克佩森報仇!”
本來,南軍的威勒部和哈迪部已分別在各自方向上取得了某種程度的突破,但現在北軍以強烈的反擊態勢將他們的成果化為烏有。北軍陣營里,在戰場上出力最大的正是此前由麥克佩森所指揮的田納西軍團,這個軍團的部隊——第15、第16、第17軍無不奮勇爭先,努力向前。其中,第16軍第4師第2旅的側翼遭到了南軍威勒所部騎兵的攻擊,但在旅長斯普拉格準將的沉著指揮下,第2旅堅守不退,硬是將來犯的敵軍騎兵挫敗。戰后,斯普拉格為此得到了勛章嘉獎。
隨著戰斗的激烈進行,雙方的陣線不斷發生著位移,戰場的核心終于來到了亞特蘭大城以東一處比較平緩的山嶺附近。這座山頭有個名字,叫“禿嶺”,考慮到當日雙方炮火對此地的“沖刷”,這個名字顯得頗有“先見之明”。
在“禿嶺”附近,北軍和南軍的拉鋸戰發展到了肉搏戰的地步,并且一直持續到天色放暗為止。白天行將結束時,戰況已經明了:南軍各部均遭挫敗,胡克的部下們無力再反擊了,被迫全部退回了城里;北軍已穩固奪取了“禿嶺”,即將對亞特蘭大城的兩面形成壓迫之勢。
7月22日的戰斗只是整個亞特蘭大之戰的第一天,但卻是這場戰役中雙方以主力展開正面野戰的惟一一天,也堪稱決定性的一天。
這一天,謝爾曼所部傷亡3641人,胡克所部傷亡8499人,南軍的人數本就處于劣勢,這樣的交換比更是雪上加霜。而更要命的是,這一天的戰斗表明:南軍無力將北軍從亞特蘭大城外驅逐,那么此城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了。
亞特蘭大是我們的了!
隨著南軍在7月22日的決戰中被擊敗,亞特蘭大一時看來已是風雨飄搖,不過一個令人略感意外的事實是,胡克居然又在此城堅守了一月有余。
在攻城期間,謝爾曼的部隊繼續發揚犀利本色,他們并不曾停止主動行動,不斷尋求突破口,不停向城內炮擊,但這些并不足以立即致城內的敵人于死地,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北軍沒有完成真正意義上的合圍,使得胡克所部仍然能夠從亞特蘭大以西的瓊斯伯羅城獲得物資補給。此外,在亞特蘭大攻防戰期間,南軍騎兵多次擊敗了前來截斷這條交通線的北軍騎兵,確保了城內補給線的暢通。
在發現問題的關鍵后,謝爾曼展現了名將的眼光和決斷,他立即實施了新的策略,8月30日派出兩個軍秘密向西投人急行軍,目標自然是要拿下瓊斯伯羅城。
留在亞特蘭大城內的胡克也不是閉目塞聽,他立即得到了關于北軍最新動向的報告,30日晚召開緊急軍事會議。與會者一致認定,盡管從城內分兵可能影響守城效果,但通往瓊斯伯羅城的補給線必須保持暢通。于是胡克也抽出兩個軍,連夜出城阻截北軍。
率領這支部隊的任務交給了哈迪將軍,在出發之前,胡克語氣沉重地告訴他:“亞特蘭大的命運就取決于你了。”哈迪當然明白自己肩負的使命有多么重要,然而他的攻擊卻沒有成功,甚至可以說,他的部隊差不多是作困獸之斗——必須時時提防其他的北軍部隊切斷自己的退路,根本不可能全力以赴地增援瓊斯伯羅城和阻擊北軍。結果,兩支各自負有特殊使命的部隊在鐵路線附近打了一仗,為時甚短。而在付出1400人傷亡的代價后,哈迪無功而返。
接到報告的胡克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事實上,哈迪所部返回亞特蘭大的第二天,即9月1日,胡克決定棄城!
南軍在包圍圈尚未完全合攏之前,從“缺口”方向全部退出亞特蘭大城,并且一去不回。在撤退之前,胡克還不忘下令摧毀城里的倉庫設施,結果由軍火和其它易燃品引發的沖天大火,產生了駭人的場面。
9月2日,亞特蘭大的市長詹姆斯·卡爾豪恩等向北軍獻城,希望尋求“對非戰斗人員和私有財產的保護”。獲勝的統帥謝爾曼于3日向華盛頓發電報:“亞特蘭大是我們的了!”私下里,他則對朋友們宣稱:“我們在敵人選擇的每一個戰場都擊敗了他們,現在,則從他們手里奪過了他們的‘門戶之城’……”
謝爾曼將軍于7日帶領著本部人馬進駐亞特蘭大,此后將在那里停留近兩個月。對城里的居民們來說,這位北軍將領的到來意味著一場噩夢的開始——11月14日,在離開亞特蘭大時,謝爾曼下令焚城!結果,城內只有400余幢建筑物得以幸免,相比之下,毀于大火的建筑數量十倍有余。第二天,這位征服者就帶著他的大軍出城東進,展開另一場令南方邦聯驚懼的掃蕩行動,也即著名的“向大海進軍”……
戰后
亞特蘭大之戰為北軍在西線的全面勝利吹響了號角,而此戰在政治層面也有深遠的影響。原來,此役進行的1864年正值美國的選舉年,而一位北軍前統帥、民主黨人麥克萊倫在同林肯的對抗中以“倡和”為競選綱領,一度頗為風光。隨著謝爾曼攻克亞特蘭大的消息適時到來,就像給北方的民眾“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使他們對于盡快結束內戰的前景充滿了信心:和南方人談和?想都不要想了。于是,林肯最終以較大的優勢連任成功。
至于在這場軍事和政治的雙重角力中淪為犧牲品的亞特蘭大城,也很快從戰爭的創傷中恢復過來了。戰爭結束了,人們陸續回到城市,回到家園,開始重建工作。當一位游歷者于亞特蘭大之戰結束的第二年,即1865年11月來到這里后,當即有了令他稱奇的發現:“一座新城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