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萊塢大片《拆彈部隊》一度風靡影壇,該片描述了美軍拆彈專家在伊拉克的經歷,較真實地反映了駐伊美軍的殘酷戰斗場景和心理狀態。然而鮮為人知的是,二戰期間英國也有一支拆彈部隊,他們以英勇無畏的犧牲精神挽救了無數英國人。
隱患
英國首批拆彈專家之一斯圖爾特·阿徹中尉承認,當第一枚炸彈1940年8月落在英國本土時,英軍基本沒有“炸彈可能未爆,需要拆除”的意識,自然對如何拆除它們一無所知,但正是因為3個月里高頻率高強度地冒險拆除炸彈,很多人從門外漢變成了專家。在歷時6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英國“土法自學”的拆彈專家們沒有休假空閑,忘我工作期間約750人身亡,比在不列顛之戰中陣亡的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還多。
不列顛之戰爆發前夕,英國政府最初估計,在德軍對英國本土頭6個月的轟炸中,英國傷亡人數可能會達到180萬!萬幸實際傷亡人數遠比估計的數字低——只有5.5萬人,其中英國平民共有4萬多人喪生,半數是倫敦人。相比之下,1941年德國空軍結束空襲時,總共投下了超過19萬枚炸彈,其中近2萬枚沒有爆炸,似乎浪費了德國本不充裕的工業產能,英國局勢好像沒那么糟糕。但英國政府沒有料到,那些沒有直接爆炸的炸彈讓太多的隱患留了下來。
1942年6月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南倫敦古爾尼街一枚埋于地下一年多的炸彈突然爆炸,將周圍6棟房屋夷為平地,正在街上玩耍的孩子被炸死,一個17歲的姑娘尸體倒在自家門前。那天,古爾尼街有20人死亡,60人受傷,200人無家可歸。
未爆炸彈一種可能是投彈時高度太低,引信沒有足夠的時間在飛行中充電,落地后卻繼續充電,任何產生沖擊力的事物(如過往車輛引起的震動)都有可能將炸彈引爆;另一種可能則是敵人故意設定成擊中目標時不會爆炸,這種炸彈裝有定時裝置,可以在落地幾秒后甚至幾天后爆炸。后一種炸彈不是為了造成多大殺傷,而是希望通過渲染恐怖和“德國威力”,讓英國人產生恐慌情緒。
驚險博弈
英德兩國的科學家圍繞炸彈應用了各種科技手段,圍繞著“殺人”和“救人”驚險博弈。
以赫伯特·魯爾曼為首的德國科學家創造了電驅動引信,能準確控制炸彈起爆時間,必要時可以適當設定延遲,即便炸彈沒有直接爆炸,后續的周圍環境某些震動一樣可以啟動爆炸。不過最早落在英國本土的炸彈少而分散,引信很容易拆除,英國專家還很快發明了消電器和提取器,專門對抗電驅動引信,然而麻煩很快來了。
1940年8月18日,漢普郡鐵路線附近,一顆看似普通的未爆炸彈突然爆炸,5名工兵和1名司機當場身亡,死時都不到23歲。原來,他們死于一種德國新型引信——不是在遭撞擊數秒鐘后引爆,而是最長80小時內的任意時刻。
丘吉爾意識到這些未爆炸彈對英國基礎設施和士氣構成的潛在威脅,立即下令:考慮到拆彈小組工作的高度危險,應給予他們足夠的資源、設備和認可。英國陸海空拆彈部隊的人員均得到補充,每個小組由1名軍官領導(理想情況下,這名軍官具有科學背景),具有從事這種危險任務所需要的耐心與勇敢。
1940年12月13日,英國上尉馬克斯·布拉尼細致檢查在東倫敦羅姆福路一枚未爆炸彈。他拆彈經驗豐富,將這枚約250千克重的炸彈從彈坑中拖出來前,已經采取了一切必要的防范措施。不久,他找到了炸彈的兩個導爆引信:一個是設定80小時的定時引信,另一個是設定60小時的動敏式引信。
布拉尼拿出時鐘制動器——這是利用磁場來干擾定時引信的機械裝置,夾在炸彈周圍,避免誤操作引爆。他還希望用到蒸汽滅菌劑——主要用于溶解炸藥,將其排空。可惜戰時交通管制嚴格,運送這種東西的貨車遭遇堵車盤查,不能及時趕到。于是布拉尼決定將時鐘制動器拔出來,把繩子綁在炸彈周圍,把它吊起來,由于定時引信設置的引爆時間已經過去,這種處理的風險應該不大。炸彈被從彈坑中拖出,布拉尼上前察看,此時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布拉尼、8個拉繩子的人和旁邊1位警察全部身亡……專家事后猜測:凍土的低溫延長了動敏式引信的電池壽命,因此布拉尼等人試圖將其從彈坑中拖出時,震動引爆了炸彈。
“蝴蝶炸彈”更是鼎鼎大名,其外殼降落時會像蝴蝶翅膀一樣展開。只要輕微觸碰,立即就會爆炸。1943年6月13日,德國飛機從格里姆斯比和克利索普斯上空飛過,投下18噸重的炸彈,包括6000枚燃燒彈和2000多枚“蝴蝶炸彈”。整座城市的運轉陷入停頓,居民不敢出門。
“蝴蝶炸彈”只有咖啡罐大小,或是掛在晾衣繩和公園大門上,或是一頭扎進潮濕的草地中,只有對整個地區展開地毯式搜索才能找到并拆除。為了將一枚夾在閣樓、天花板、頂梁之間的“蝴蝶炸彈”拆除,年輕的拆彈專家克里夫·格林冒險跪在木板上,按照自己當童子軍時學到的打結本領,用繩子套在炸彈周圍,讓炸彈翻滾45度,再用繩子將炸彈牽引至安全地點,然后遙控引爆。格林因此獲得贊譽,但他承認“緊張得心臟都要停跳”。
對死亡習以為常
無論冒多大的風險,由于德國空軍正在大規模轟炸英國機場和空軍基地,英國拆彈專家只能憑借犧牲精神,日以繼夜地清除跑道上的未爆炸彈。1940年9月和10月,英國皇家空軍上尉沃爾特·查爾頓拆除了投放到英國西部機場的200多枚未爆炸彈,為此獲得一枚喬治十字勛章,他的事跡其實在拆彈小組中并不鮮見。
1940年9月,在德國空軍頭幾次空襲中,僅倫敦就有5730人死亡,20萬棟房屋被毀。很多時候,炸彈在被空投到地面后,拆彈專家立即在周圍豎起“危險UXB”的標志,據說當時倫敦人對這種標志的熟悉程度不亞于公共汽車。
隨著德國炸彈設計越來越復雜,英國拆彈專家的傷亡開始上升。1940年9月2日,一枚炸彈被投至斯旺西煉油廠,恰好在巨大的燃料箱下面。斯圖爾特·阿徹奉命趕到現場,趴伏在炸彈下面,不顧空襲造成其他燃料箱燃起大火,將炸彈的定時引信拔出,因為他明白這座煉油廠對英國的前途至關重要。
他用螺絲擰開炸彈的底座,小心翼翼地將里面的炸藥倒出來,最終抓住里面的引信,徹底消除了威脅。在回家的路上,當阿徹將引信從包里拿出來,他才意識到,炸彈暗藏著機關——根據設計,如果有人從炸彈中取出引信,炸彈會立即爆炸。剛才之所以沒有爆炸,是因為有水滲入炸彈,令引信出現短路。英國政府向阿徹頒發了喬治十字勛章,表彰他的奉獻精神。對于這份工作的危險性,阿徹的心態相當平和:“當你坐在炸彈上,如果它爆炸,你就徹底玩完,你就不會身負重傷而痛苦地躺在地上哀嚎了。”
雖然英國大城市的居民漸漸習慣了爆炸聲,習慣了深約6米的彈坑以及千瘡百孔的房屋,但很少有人習慣死亡場景:嬰兒的尸體被爆炸沖擊波掀到路邊,太平間成堆的尸體,觸目皆是斷臂殘肢……對于拆彈小組來說,這場面再普通不過了。
1941年2月,英國工兵哈利·瓦蘭斯所在的拆彈小組在拆除斯旺西的炸彈時,突然發生爆炸,6人不幸身亡,更可憐的是,炸飛的人體殘骸到處都是,根本分不清是誰的。他說:“戰友們的棺槨已被密封,不讓打開,有些里面其實只是沙子……”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有些人確實嚇怕了,要求調到其他部隊。按照英軍規定,在拆彈小組服役半年即可以離開,然而大多數人選擇留下,而回報則是結下的戰友情誼,以及挽救他人生命的自豪感。
繼續
當1945年5月歐洲反法西斯戰爭結束時,英國拆彈部隊總共拆除約4萬枚高爆炸彈、5700枚“蝴蝶炸彈”以及6900枚防空炮彈、燃燒彈。不過,他們的任務遠遠沒有結束——從1950年到1958年,又有140顆未爆炸的炸彈被拆除,另有150顆被發現,炸彈清理工作至今仍在繼續……
不過令人惋惜,或者說憤憤不平的是,英國政府既沒給拆彈小組立碑紀念,也沒向他們頒發任何戰役勛章,甚至沒有宣傳他們英勇無畏的自我犧牲精神,也許在二戰期間是出于麻痹敵人的需要,之后……已經塵封在歷史檔案中。
今天,身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英美拆彈專家冒著生命危險挽救戰友的生命,也讓英國公眾再次想起那些二戰中“勇士中的勇士”,希望相比服務于目標不明、前途不明的“反恐戰爭”的同行,那些二戰期間毫無爭議的英雄更能被紀念,人們更應該將他們的英勇無畏與自我犧牲傳承下去……
(摘編自《聯合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