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1日《書法導報》《軍旅書家訪談錄·劉廣迎》一文,是一篇不事繁華、言之有物的好文章。通過此文看到的,是一位深入傳統、謙虛博學、不隨時弊、有著獨立思考和追求的軍旅書法家——劉廣迎。再三品讀,深受啟發,且獲益良多,茲略述感想如下:
一、堅持主流,不為“風”動。當今之書壇,可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各種“風”此伏彼起,各種“主義”層出不窮,各類“大師”更似雨后春筍,大有亂“花”漸欲迷人眼之概。實在讓剛進入書法大門之人無所適從,無所措手足。筆者無意去厘清何為當今書壇之正脈,又何為當今書壇之主流。但如果我說“二王”書風是書壇之主流和正脈,當不會有太多的人反對,因為以王羲之為代表的“二王”書風,具有中正平和的正大氣象。梁武帝蕭衍評曰:“羲之書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唐太宗為王羲之作傳亦曰:“詳察古今,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
“二王”是劉廣迎先生的主攻方向,他一寫便是數十年。當然,在主攻“二王”的同時,他并沒有排除對碑派書風的學習和借鑒,走的是轉益多師、兼容并蓄、碑帖結合的路子。從其書法作品中不難看出:既有“二王”中正平和、風流蘊藉之意蘊,又有碑派遲澀老辣、渾樸蒼茫之氣概,古趣盎然、書卷氣和學問氣躍然紙上。這條路子,無疑是成功的。
二、悠游翰墨,藝境高遠。劉廣迎先生對孔夫子之“游于藝”可謂精意覃思,深得“游”之三昧。他的書作上經常鈐蓋有“游于藝”的引首章。他認為:“游于藝”并不是玩世不恭,也不是可有可無,而是為藝、做事乃至人生的一種態度。而書法則是抒發感情、陶冶性靈,在更深層次反映生命的藝術,它既是工作之余用于自娛和修養身心的手段,也是個人心靈的寫照。
“游于藝”說起來容易,而做起來何其難也!君不見,當年的乾隆皇帝,每到一地必題,每觀一畫必題,而現今的一些達官顯要,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者;君不見,一些冠有國際藝術家帽子的江湖寫手,四處奔波游走,馬不停蹄,手不停揮,匆忙草就一些所謂“作品”,換得些散碎紋銀;君不見,大批的書法愛好者為了參展或獲獎,日數丸墨,唇齒盡黑,更有甚者搭上了卿卿性命等等。雖然精神可嘉,然而此皆為名利所驅使,已經大非“游”之本意。蔡邕在《筆論》中寫道:“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若迫于事,雖中山兔毫不能佳也。”浮躁不安,缺乏恬淡曠達的情懷,何來“游”之樂趣?更何談“游”之境界?也就更談不上抒寫情性、陶冶性靈的高遠藝境了!
三、敬惜字紙,筆墨千秋。敬惜字紙,是中國古代文人的一種美德,代表著古人敬重文化的思想。筆者認為也符合現代人提出的“節約、環保”理念,當然,這只是表面理解。劉廣迎先生提出的“下筆當作千秋想”,應該是對敬惜字紙更深層次的解讀。他從藝術的角度強調了兩點:一是對自己的作品要有審慎態度。不要將自己信手涂抹的一些不成功的劣質產品當做“作品”贈人,否則只會給社會留下一些文化垃圾或給自己留下一份遺憾;二是對文字要有敬畏之心。時下有些人根本不臨帖,“任筆為體,聚墨成形”,胡涂亂抹,如鬼畫符,既與五千余年傳統文化背道而馳,也不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念,只是以發泄自己的情感為樂事,到頭來只能在圈內留下笑柄而已。
現而今,各類名目的所謂“雅集”“研討會”和“筆會”等多如牛毛,要么身著古裝,裝模作樣地飲酒賦詩;要么揮動如椽巨筆,造就一批“巨制”“大作”;要么幾個大老爺們兒操筆弄墨,美女蛇腰舞動制造一些噱頭,等等。一位常參加此類活動的人士,道出了其中苦衷:“人家規定的內容,叫寫啥咱就得寫啥,寫的啥,完事啥也想不起。”仔細想想,這話不無道理。這些名目繁多、看似高雅的活動又給我們留下了什么?又能給后人留下什么?不知這樣的鬧劇還要搞多久?將要走多遠?“下筆當作千秋想”的提出,正可謂切中時弊,一針見血。對于增強書法家的精品意識和責任意識,匡正書界風氣,具有積極的意義。同時也給那些附庸風雅、胡涂亂抹者,打了一針清醒劑。
四、上品書學,功在書外。宋朝詩人陸游有句曰:“汝果欲學詩,工夫在詩外。”極其清晰地闡明了作詩與詩外功夫的關系。詩理通書理,筆者認為把它改編為“汝果欲學書,功夫在書外”。亦未嘗不可!當今有相當一部分書家,青年時期書藝突飛猛進,其勢似無可阻遏,至中年時期則停滯不前,老年時期便逐漸衰退,乃至從此銷聲匿跡。書壇這種曇花一現、各領風騷兩三年的現象,告訴人們什么呢?是書家感到功成名就,躺在榮譽上睡大覺么?非也!明人胡應麟曾說:“蘇、黃好用事而為事使,事障也;程、邵為談理而為理縛,理障也。”這應該是書家忽略了書外之功,為書而書,“書障”也!
蘇東坡曾說:“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劉廣迎先生便是既講究書內功夫又探求書外功夫,內外兼修的踐行者,當然也是受益者。他始終堅持:談讀書、講學養的前提,是應該建立在對于書法技法達到純熟掌握的基礎之上。否則,無從談創作,談高境界、高品味。有學問的大家不一定是書法家,但真正的書法家一定有文化有修養。書法家到頭來不是以筆墨技巧取勝,而是通過筆墨表現學識、人生閱歷和個人修養,進而在書壇占一席之地。說白了,書法不僅是黑白藝術,更是個人學識、修養和品格的再現。清人翁方綱認為:“宋人精詣,全在刻抉入里,而皆從各自讀書學古中來。”因此,書藝要想達到至高境界,就必須讀書,而且要不間斷地讀書。
五、至情至誼,奮進不已。劉廣迎先生用一大段文字講述了他的“御云齋”齋號的由來,從中可以看出:一是年輕的劉先生古文基礎扎實、勤奮好學、進取不已的治學精神,以及對師長的那種無處不在的感恩之心;二是作為碩學大儒的文懷沙先生,和藹可親,無名家和長者的架子,對后輩學子寄予厚望,并且給予真心關愛和用心提攜的亮節高風。通過小小的“御云齋”齋號,真真實實地反映出了兩代學者之間的真摯友誼。
說到友誼,筆者不能不說說我與劉廣迎先生的交往。劉先生是筆者心儀已久而又素未謀面的良師益友。能得以“認識”先生,還應感謝《書法導報》。我是《書法導報》的忠實讀者,2006年該報以通版刊登了劉廣迎先生的《御云齋隨筆》,讀后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文風樸實、語言精練、引經據典、風趣幽默、無套話空話。常言道:文如其人,我猜想該文作者一定是一位飽學多才、真實可愛之人。
對劉先生的進一步了解是通過新浪博客。那一幅幅俊秀淡雅、“二王”氣息濃厚、書卷氣十足的書法作品吸引了我。忍不住對先生書法的向往與渴求,2009年,我鼓足勇氣留言向先生道出索求書作的想法,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時過不久,便收到先生寄來的兩幅作品和一本親筆簽名的《走進京華御云齋——劉廣迎藝術之旅》作品集。兩幅作品是先生擅長的“二王”行草,其中一是橫幅的“鍥而不舍”,另一是條幅“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字里行間亦不乏對后學的友睦鼓勵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與劉先生的聯系逐漸多了起來。當然,大多是我向先生求教或尋求幫助,先生總是不厭其煩,有問必答。我只是想說,通過劉先生與我的這段交往,不難看出文老與他、以及他與其他朋友的交往,一定是真摯的、至情至誼的。
關于《軍旅書家訪談錄·劉廣迎》一文,許多專家學者已有評述。著名藝術評論家張瑞田先生說:“全面、深刻闡述中國書法的審美意義,自然、謙遜地談論自己的書法生涯,讓我們看到了一位博雅、安寧的文人書家。”書法家侯向陽評曰:“書學理論、書法創作齊頭并進,均達相當高度。尤其文學、書學理論功底深厚,所以《訪談錄》言之有物,有獨到見解,令人敬佩!”
以上,謹為筆者讀《軍旅書家訪談錄·劉廣迎》一文,有所感發,匆匆草就,不足和疏漏之處在所難免,亦不避續貂之嫌,即此就教于廣迎先生及諸位方家。最后以屈子句結束此文:
“亦余心之所善兮”,“吾將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