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xiàn)在帶著淮河的一部分水流和氣息,在異鄉(xiāng)飛奔,有時,我會撞出水花,把淮河的聲音迸濺得到處都是。有時,我會停下來,把熟悉的親人的面孔從水里拿出。秋風吹舊的面孔依然發(fā)出麥子的光芒。
我還攜帶著淮河的拐彎,這像它浩大的刀槍,一千條拐彎,一千條通往春天的道路。一千個拐彎的月亮和樹,一千個拐彎的天堂和天空。——這是鄉(xiāng)親所走的彎路,有一截是我外婆的,有一截是我母親的,現(xiàn)在塞進我的血管里,我也學著走彎路。彎路有風景。
我攜帶著淮河的脾氣,攜帶著淮河的夢游癥,攜帶著淮河的孤獨。我必須在我勞作的時刻,揮動手臂,使出淮河的一部分力氣,讓這溫熱的土地攥住淮河的一部分血脈,它們的光芒抱在一起。
在我行走的時候,我必須聲明:我的身體里有一部分淮河在飛奔。
博爾赫斯的眼睛
應該是七年了,我的一個女友從北京送我的博爾赫斯全集,擺在我書桌的顯要位置,我一直沒敢翻動。有一天深夜,我無意中觸摸了那張封面的照片,立即被博爾赫斯的眼睛硌疼。那一次,我從他的眼睛里,把一個很長的深夜掏出來。
我要在春天擺出他偉大的圖書館,那里長滿濃密的色調(diào)和暗灰的孤獨。他的拐杖一直在敲打我的地面。在淮河邊上,一個敢與他對視的人,不再使用光芒。我的工具很匱乏。如果把安靜種植在這無邊的夜色里,那么,我肯定會觸動他的血管和呼吸。我的言辭今夜是塵埃,我渴求誰的收留?
他飼養(yǎng)的寵物,比如黑暗,今夜要發(fā)出撕咬和走動,他的過去已經(jīng)坍塌,他在一片廢墟上建造一個嶄新的窯洞。一滴血還給一個詞匯以體溫。我們都不善言談,相互坐著,我說的是博爾赫斯的寵物,它有飛檐走壁的功夫,但絕不是想象中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