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來了條狗。剛來時,那狗一直很乖,不過三天,其兇相畢露。廠內一女工穿著陳舊而土氣,一副木訥相。狗眼看人低,越瞧越瞧不上眼,這婦人與達官貴人一比一副寒酸相,不由狗性大發,對其狂吠不止。婦人瞧著一條狗如此猖狂,心下生氣便彎腰找東西欲把它嚇走,不想城里光禿禿的找不到一塊可以對付惡狗的土坷垃。那狗瞧著婦人動作知是要對付自己就更加惱怒,撲了上來欲撕咬,此時婦人已脫下外衣用力地揮舞以抵擋狗的攻擊。這番搏斗驚動了廠保安,保安們慌忙上前阻止了狗的瘋狂,狗悻悻離去。廠保安望著驚恐不安的婦人,就讓她去找廠長。畢竟這事發生在廠內。這廠內怎么會有狗出現?不是早已禁狗了嗎?
原來前不久,主任帶回一條狼狗。據說這條狗曾服過役,是條軍犬。但是禁狗令早已頒布,能帶條狗是一種榮耀,能夠保護一條狗更是一件很有身份的事,養一條狗也是一種實力的展示。不過讓狗的存在合法才能得到社會的認可,所以主任打通關節,通過檢疫部門的檢疫預防等合法措施才將它留下。
打狗還得看主人面。因為是主任的愛犬,廠長也不便對這條狗采取什么措施。主任看著氣咻咻的婦人勸道:“它就是一條狗,犯不著計較的!人怎么能和狗一般計較?那樣也太沒水平了!是不是?”婦人無言以對。主任暗地里加強對狗的訓練,好使它懂得點狗道,遵守最基本的法則,也給自己少惹事生非。
人狗共處一段時間,狗雖眼露兇光,終不敢過份放肆,好在相恃并無風險。狗的鼻子嗅覺非常靈敏,廠里有牛奶、牛肉之類的東西以及真空包裝的咸鴨蛋它都可找到,并不可思議地打開了,如不是親眼瞧見誰也不會相信,那么厚的牛奶袋與真空包裝袋它僅用爪子與嘴就把它撕開,最令人吃驚的是它竟然吃火龍果!婦人驚詫地瞪大了眼睛,把這奇異的消息告訴廠里的一姐妹,她說:“我也看到過,沒敢說。這話說出去誰信啊?搞不好還會給自己招來麻煩,也不要去阻止它,阻止它它會咬人呢。它可不是一條一般的狗。”
那條狗每每看到與主任來往的官員,便伏地,嘴里發出討好的哼唧聲,尾巴可勁地搖,圍著那些人打著轉兒跳躍著撒著歡,官員們整日忙于繁忙的工作,間或有條狗在一旁大獻殷勤惹人發笑,雖有傷大雅,但著實調劑了他們緊張的生活,讓他們時不時開心一下。
只是狼狗終究是狼狗,野性難改,一日狂奔而去,任主任千呼萬喚也不回頭。野性發作完畢,悄悄歸來,低頭垂尾怯生生地偷看主任臉色,那眼睛活脫脫像個犯了錯誤的人要挨批的架式,主任痛罵之下又踢了它兩腳,把它往外攆。城市一望無邊際,家家防護森嚴,它也自知被攆出去沒有好日子過,任主任打罵就不離去。婦人心有不忍,與姐妹一同勸主任:一條狗,不過是一個畜生,你讓我們不與它計較,你自己養的還計較個什么?這就是婦人之仁了,其實婦人的話未必起作用,只是給了主任一個臺階下而已。主任一直袒護它,不想今日竟不聽招呼,令己顏面掃地,畢竟這狗東西,是朋友所贈,礙著朋友的面子,也不能對狗怎么樣,要不下次見了朋友怎么向人家交待呢?自己收留這個畜生也是情份所促,朋友是掂量自己能庇護這畜生才把它交給自己,打也好罵也好,也只是嚇唬嚇唬它而已,現在也就順水推舟作個順水人情,主任仍作狗的主人,狗仍是一條逍遙的狗,只是不改的仍是狗性,只需要一個機會顯現而已。
狗的日子過得很自在,令人不可思議地拔開了瓶蓋,喝了一通酒,又叼上肉吃上一通。這還不算,還引來了狗友們趨之若鶩紛至沓來同享美味。婦人見狀十分生氣,這是工人們吃的東西,都讓這伙畜牲糟蹋了,人還吃什么呢?不由地喝斥它。它兇狠地瞪著婦人,惡狠狠地對著婦人狂嚎,主任及廠長聽到動靜過來看是怎么回事,婦人說東西讓這狗帶著一幫狐朋狗友吃了不少,工人們不夠吃了。“狗能吃多少?不是你們所為難道是狗所為?你們在誣陷不會說話的狗,把責任推到它身上是何居心?你們為什么老是不能和狗和平共處呢?”說罷甩手而去。狗見此情景一頭撲上去撕咬,婦人抵擋不住,撕裂的疼痛伴著血流出來了,血醒味更刺激了狼狗的兇性,它也愈加瘋狂,保安們一起出動才把那條狗趕開。婦人找主任,主任說:“你不惹它,它如何會咬你?怎么就不咬別人?是你自己惹怒了它,怎么怪起它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它是畜生,怎么跟它較真呢?你一個幾十歲的人怎么一點也不活絡,不能適應變化的世事,你怎么生存?”主任的話很有些道理的,有誰能指出哪兒不對?
婦人郁憤交加,口不能言,越發糊涂了:究竟哪里錯了?哪個錯了?都這個年代了,怎么還有說不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