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我此生最愛的人
我生命的初發和生長,都貫穿了你們的記憶
時光走得過于殘忍,我伸手撫摸你們臉上歲月的痕跡
請不要哭泣,請再給我一個額頭上的親吻
我生命的初發和生長,都貫穿了你們的記憶
我總是在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奔走在曠野之中,打著赤腳,臉上全是迷惘的表情。夢里總是有個溫柔的聲音不斷的喚我的名字。那個聲音有時好像近在咫尺,有時又像隔著彼岸。我在森林里、流水邊來回尋覓著,然后看到了我的父親,他說:“香香,回家吧,跟爸爸回家。”我一個勁兒地搖頭,我不回去,我對他說:“媽媽不愛我。”他說:“孩子,我愛你。”
天下并非無不是的父母,我不是否認父母的愛,只是他們愛的方式可能錯了。就像我,太小的時候,并不能體會母親那不可理喻的愛,以至于造成了心里永遠的陰影。
我想起了我的童年,記住的場景并不多,沒有人能理解一個孩子的傷心與痛苦。沒有人能夠理解,當一個孩子躲在黑暗的森林里,疲倦、饑餓、恐懼侵吞著她的意志時,她有多么渴望愛;沒有人理解,她在門外跪了一夜之后,認定自己是個沒人疼的孩子時,心中有多么絕望。從此,她都不敢再奢望愛。
而我就是那個孩子。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把那些痛那么清晰地刻在了心里。后來,我一直偏激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被愛,亦不懂得愛人。很多時候,當我看著身邊的人受傷了,我都是漠然地站到一邊,我從來沒有保護過我妹妹,因為我沒有那樣一顆強大的內心,讓我能夠保護她。
后來,慢慢地長大,與母親的關系改善了很多,時間固然讓傷口愈合了,可是時間并不能給我愛。一次,母親受傷了,在我面前訴說著她的痛苦,明知道她的痛苦是因為我們,明知道她的希望在我身上,我卻只用不耐煩的語氣對她說了一句:“你不要再說了。”其實,我真的很想說:“媽,你不要那么傷心了,你還有我啊,媽,我愛你。”可是,天曉得,我說出口的,只是那樣冰冷的一句話。
后來,我聽見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后一個人出去了。那時是凌晨3點,而我早已淚流滿面。我只問了一句:“媽媽,這么晚了,你出去干什么?”我媽沒有回答,那時候我真的很擔心卻始終沒有跟出去。
第二天起來,看著她哭腫的眼睛,我張了張嘴卻始終說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來……
阿姨對我說:“你媽都有輕生的想法了,你這個做女兒的一點都不懂她嗎?你沒有一點孝順的意思,你媽有病,又沒有辦法治療,她忍著身體上的疼痛,把你和你妹當成她活著的希望,可是你們卻都不愛她,不珍惜她,到時候失去了就遲了!”
愛?愛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一直想要的安慰和鼓勵包含著多么深沉的愛,可是就像我終究沒有勇氣對我媽說出來一樣,我也從來沒有得到過我媽的安慰。
所以,我會在少年時如此地叛逆,明明渴望愛,卻又對愛表現出不屑一顧。甚至說自己對愛這個字早已失去了想法與看法。
爸媽吵著要離婚,我不耐煩地說:“你們要離就離吧,我舉雙手贊成,我誰都不跟,不拖累你們,離了好,各奔前程吧!”
我媽對我爸說:“你看看這就是我們養了十幾年的好女兒啊!”
我妹惡狠狠的對我說:“你就這么希望這個家支離破碎嗎?你有沒有想過我怎么辦?”
我如今想起來,也不能理解那時的自己為什么如此決絕。
小麥青青大麥黃,昔日一枕黃梁夢
在我的童年記憶里也有過一個很幸福的夏天,那樣的時光我多么希望能定格成永恒。那個夏天的每個晚上,爸爸都會帶我去田里捉黃鱔,滿天的星辰,聽著田野里最美妙的音樂,我不知道我也幸福得那樣簡單與純粹。而那個夏天也是我童年所有溫暖的記憶。
我爸總是為了維護我跟我媽吵,雖然每次都是以他的失敗而告終,但起碼他讓我知道他始終是相信我的,是愛我的。
可是那一次,他說:“我也不知道這個孩子居然會去偷東西……”
那次我去一個同學家玩,她爸媽不在家,她要去摘西瓜,說她一個人提不動要我幫忙去提,可是,她摘的居然是別人家的西瓜,后來被她同村的一個大人看到了,然后那個大人就告訴了那塊西瓜地的主人,結果是我成了小偷。
那晚,我又在門外跪了一晚,風像一把極鈍的刀,拉得人生疼。抬頭是滿天的星星,散亂如棋局,似乎有無窮的玄機,等待有人來破解。我與星星遙遙對視,柔和的星光一直照到我的心里去,似乎從沒有人這樣看過我,而我也從沒有這樣看過別人,星空在我眼前漸漸蕩漾起來,我這才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從那一夜起,我長大了。
然后,某一天晚上腿連續抽了三次筋,咬著嘴唇,抱著腿,淚水同樣地只是在眼眶里打轉,我一直都很堅強。
然后再躺下,覺得很不舒服,不只是腿痛,感覺腦部有根神經像被電刺激了一樣。
這種感覺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我已經睡不著了,就開始想一些事,很自然的想到了我媽,想起她的病,那個時候突然就很能體會到她的心情。那年她病得那樣重,但是她真的很堅強,那時的我還小,竟不懂得她的痛苦。近幾年,她依然有病在身,有時輕有時重,去醫院檢查了,我居然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只是偶然聽到醫生說:“這么年輕就得了這樣的病,真是可憐。”
最近,聽她說她又病得很重,沒錢治療一直拖著,她說能拖幾天是幾天,好歹等妹妹長大一點,她要我懂事一點,以后要照顧妹妹。那時我只以為她是嚇我,因為她這句話不只說過一兩次了,那晚我卻深刻地體會到了。病來如山倒,病的時候心也是很脆弱的,倒不是怕死,可就是覺得很傷心,很難過。而在那個時候,沒有愛,沒有關心,甚至沒有理解,那該是多么的心寒與絕望,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意思呢?
后來我把這事告訴我最好的朋友,她并沒有說太多,只是盡她的能力在以后的每一天愛我、關心我、在乎我,她要我改掉一些對身體不好的壞習慣,想盡辦法讓我開心,經常拉我一起鍛煉……她說我一定要和她一樣活到七老八十,她說你可是答應要跟我不離不棄的。
那個時候,我在想如果我能早些相信我媽,能早些關心、理解、愛她,或許她就不會病得那么重,起碼她的心就不會那么痛。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其實,真的很想好好愛我的母親……
小時候的我一直體弱多病,媽媽總是將我抱在懷里,把我冰冷的小手捂在她溫熱的胸口,把我的小腳藏在她溫暖又柔軟的小腹上,時常親吻我的小臉蛋,叫我小寶貝,這些我都是記得的。我一直不停地在向母親索取愛,始終忘不了自己在三年級時寫下的作文,字字句句都是委屈與怨恨,成為母親心上最痛的一刀。那個時候我有的甚至是報復的快感,可是現在,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拭去那一抹烙在媽媽臉上長長的淚痕。
母親埋藏了十幾年的心愿,我又何曾知道?她的付出,她從來不提辛苦,不說要求,惟一的、小小的夢想,只是盼望有一天,我終于能明白她的愛。我不知道她等了多少年,才等到這樣的一天,我從未諳人事的女孩走到今日才明白她的心。
(編輯 王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