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樣的一組鏡頭呢——
枯葉鋪就的黃土地又鉆出一棵小草;時光斑駁的石壁上伸展開一抹新綠;盤根錯節的藤蔓中掛著幾葉鮮嫩;爬行而過的細草根撐起一朵小花;花瓣已然枯萎卻還精神抖擻的花蕊;青草葉片上翩翩而舞的蝴蝶……
看過太多華麗、張揚的畫面,突然這么一組微生命平平靜靜地送入視野,有些麻木的心頭居然怦動起來。
要是在平日,誰會去關注一只小小瓢蟲的思考?誰會過問一只趕路螞蟻的蹣跚?或是留心聆聽一叢無名小花的夢想?只因為它們太微小了,微小到完全不能引起常人的注意。而神奇的大自然就是這樣,不因為不受關注,它們就不存在了,事實上,它們存在得精彩,還懷抱著小小的幸福,盡管弱小,盡管低微,卻不卑下。好比是空谷里的一朵野百合,并不在乎誰去喝彩,誰去愛它,有也罷,沒有也無妨,它仍然幸福著自己的幸福,將一次美麗開放進行到極致。
有一回旅游,在龍巖的龍硿洞里,當導游興致盎然地講解著鐘乳石要幾億年的點滴累積才有今日的神奇時,我卻在為角落里的微小生命感到驚奇。相機鏡頭晃過幾盞日光燈時,我捕捉到白色燈光下的一小抹綠色。那是一叢叢的苔草,就依在燈光能及的范圍內生長起來。要知道,植物的生長是離不開光線的,陽光甚至意味著它們的生命力量。而慘白霜冷的日光燈下,那一叢叢的小苔草居然還是汲取到了微弱的光源力量,奇跡般撐起了生命。其實,當一撥游客經過后,燈就滅了,要等到下一撥游客經過,那些小苔草才能再次獲得光源,更長的時間,它們是在黑暗里等待的。黑暗,并不能浸淫它們的精氣,更無法壓低它們的靈魂。它們把所有的生長精氣聚集起來,才撐起微小的身軀,再手挽手蔓延開一份高貴的生命綠意。
后來,我總在不經意的時刻,發現那些低微處的神奇生長。學校車棚里的磁磚縫,石階的邊線隅角里,巖壁上的罅隙開裂處,都生氣鮮活地站起了一簇簇無名的小花小草。微小的它們,高不過大樹,香不過名花,唱不過鶯燕,炫不過霞光,卻一樣享受生命經過的光陰,僅僅是抓住腳下十分貧瘠的方寸泥沙,就把生命的華章奏響了。微小又有何妨?只要生命活潑健康,心靈美麗高貴,就是可贊的!
外在也許弱小低微,但內宇宙的空間卻可以無極限。世間的角落里多少人就是那樣低微地生活著,蟻族一般,平凡得來者自來,去者自去,但他們不逃避愛與恨、悲與喜、分與合、生與死,心靈何嘗卑下了呢?無數的人生甚至只是一條無名的河,輕輕往又輕輕回,經過的路徑無人記取,誰又能說河水唱過的不是天籟?
我忽地想起一名剛畢業的學生。他因為個子小,平時總被班里同學拿來尋開心。他的作文一度講述過自卑與苦惱,他甚至因此而漸生厭學情緒,低沉到一蹶不振。我屢次單獨找他談話,卻發現,他的心境已被破壞得支離破碎了。
真希望這名學生能看看這一組微生命的鏡頭,他的筆下也有過真摯靈動的文字,或許還會有別樣領悟。但我更希望他的內宇宙里,還保有一個高貴的靈魂!
(編輯 田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