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一場花開花落

操場上高高的圍欄上一簇一簇橘紅色的花寂寞地開了又落了，美好得天下無雙。

今年的春天來得比往年都要早呢。

我偏執地想起了那個少年凜冽的眉眼，像極了一朵狹小的花張揚過眼前。清風般的少年。輾轉南北，誰顛沛流離了我的年華。

Part1

我望著眼前的少年，喚了一聲：“林司見，好久不見?！?/p>

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時的林司見會溫柔地喚我做小夏，將我的手心疊在他潮濕的手心里。如今的少年淺淺地笑著說：“祁又夏，你回來啦。”記憶中滿眼的溫存卻敵不過現今眉眼里閃爍的生疏。我說：“是啊，回來了。以后還要繼續當同學呢?！比缓笪铱匆娿逍∠?，一個初中的時候便格外出眾的女生，現在越發美麗了。我說：“原來你也在這。”她說：“又夏，以后你和我坐一起吧。”我什么也沒說，無所謂好與不好。林司見幫我把書搬到她旁邊的桌子上。

下午第三節自習改成了籃球賽。大概是人多的緣故吧，空氣也變得溽熱不安?！坝窒?，他是很好的男生，我不會認輸的?！便逍∠谖跷跞寥恋男[中輕輕地說了一句話，可我卻聽得真切。

我看著籃球場上馳騁的少年，心里突突地跳了起來。潮水般的人群突然有股力量將我襲倒，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與平衡?；@球賽結束了，我在甬道里慢慢地走啊走，膝蓋上一片濕漉漉。

“祁又夏?！蔽姨痤^看見林司見頎長如翠竹般的身影，他蹙了一下眉頭，“腿怎么了？”我說：“沒事，剛剛摔了一下，碰傷了膝蓋?！彼麖澫卵炱鹞业拈L褲，傷口立馬暴露在潮濕的空氣里?！皞貌惠p。”少年嘆了口氣說，“我背你回去。”

我趴在少年背上，一股清濕的汗味和衣服上的肥皂味蒸騰起來。我用手輕輕環住少年的肩膀，赤裸在外的皮膚觸到少年溫熱的脖子，臉面便是一陣灼熱。那冗長的甬道似乎變短了，我們匆匆走過，而日后記憶的沁洇里，甬道里那段故事的顏色也逐漸漂白得混沌不清了。

Part2

我說：“西卡，你去哪里了？”我有一只藍瞳的黑貓，它叫西卡。它和我一起住在長長火車軌旁的小閣樓里。我們相依為命卻滿心歡喜。

林司見說：“誰不見了？”我說：“西卡，西卡啊，它不見了。”“ 我們在路邊撿到的那只流浪貓？又夏你別哭，我們一起找找好嗎？”

我們找啊找，找到了天空的顏色變得像海鷗瞳孔里倒映的海水藍一般。我說：“不找了，真的找不到了?！钡炙疽娤褙堃粯用艚莸嘏郎狭碎w樓的屋頂?！皝??！彼蛭覕傞_了手掌。我把手疊到他微微潮濕的手心里，多像年少時的我們呵。他反過來握住我的手，稍稍一用力，我一個趄趔差點兒撞倒他，一抬頭，遇上了少年清澈的眼，灼熱一路燃燒至耳后根。

我說：“你是故意的?！彼f：“不是。”

風吹過天臺時籠絡成一束，搖曳了天臺白色的天線。

“林司見，你喜歡她么？我是說沐小溪，你喜歡她是不是？”火車呼嘯著碾過里空氣里懸浮的安靜，車輪與鐵軌脆生生的撞擊覆蓋了后來所有的回答。

落英繽紛時節我們恰逢其會，故事的結局便早已昭然若揭，我們又怎逃得過這青春的磨礪。

Part3

那天中午放學，音樂老師喊住了我，“祁又夏，聽說你以前演過話劇是么？這次匯演的話劇由你來當我們的女主角好嗎？”

回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見隔壁的小孩兒蹲在門檻上樂此不疲地玩玻璃球，稍一用力，玻璃球便骨碌碌滾遠了。我拾起腳下的一粒玻璃球，揩干凈，放進他的手心里。轉身剛進家門，小孩兒卻拽住我的白色校服衣擺，上面留下了或深或淺的咖啡色的手印，“姐姐，我看見你的貓了。”我緊張地問：“在哪里在哪里？”“前面街心花園的梧桐樹下面?！蔽艺f了聲謝謝便急急地奔過去了。

當我看見我的西卡時，它睡得真安詳啊!西卡西卡你是在冬眠嗎？春天已經來了為何你還不醒來？

我找到音樂老師說：“我愿意當話劇的女主角?！?/p>

這是一場拙劣的愛情悲劇童話，男主角是林司見。我穿著夸張花哨的蛋糕裙坐在窗邊，情深款款地唱著貧窮但英俊的少年寫給公主的情歌，等待情人的到來。他們要離開這里啊，要不停地奔跑啊，奔跑到地平線處啊?？墒巧倌甑男靥艆s被國王的利刃穿過。我捧著林司見的臉，做悲慟狀說：“你不能死不能死！”

林司見順勢握住我的手：“你愛我嗎？”我一愣：“愛，愛你勝過所有人?！迸赃呌腥撕埃骸癈UT ，錯了，臺詞都錯了?！?/p>

我迅速抽開了手，手心里還有少年略帶粘稠的汗水。我說：“今天有點兒累了，大家都到此結束吧。”然后大家各自離場。林司見說：“又夏，我們一起走吧。”

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各懷心事一路沉默?？斓郊視r，林司見突然輕輕地拉住我的袖子問：“又夏，你喜歡我嗎?”我望著少年如夏日般清亮的臉，感到晨昏顛倒，滿城日光傾瀉。我說：“排練的時間已經過了?！鄙倌晷χ砷_了手。

剎那流年錯位，故事傾斜，無盡悲涼。當年是誰蜿蜒了誰的海岸線？

Part4

匯演那天小禮堂里人山人海。

當少年被利刃穿過，倒入公主懷中時，我把唇抵在少年耳畔邊，小聲說：“你喜歡的人是誰？林司見?！彼持^眾，在我的手心處輕輕地用指尖劃了兩個英文字母“X”。那是誰名字的拼音縮寫似乎不言而喻了。我抱著少年，失聲痛哭。觀眾席里所有的觀眾都站了起來，掌聲洶涌地湮沒了我的撕心裂肺。

話劇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有人提議去開慶功宴。我笑笑說：“我胃不舒服我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兒?！?/p>

晚上，我正在閣樓里泡一包泡面，忽然接到林司見的電話?！坝窒?，我要走了?！薄耙ツ睦?”“我要轉學去Z市的美術學院。那邊的入學手續也辦得差不多了?！蔽姨蛄颂蚋稍锏淖齑秸f：“那很好啊，聽說那邊的美術學院很好的。林司見你要幸福哇?！绷炙疽娸p輕地說了一聲：“又夏，你會挽留我嗎？”我聽見電話的那一頭呼吸的急促，一時不知如何答復，就慌張地說：“林司見你喝酒了么？”沒等他回答，又接著說，“我在燒開水呢，水開了?！睊炝穗娫捯院笪业奈覆挥煞终f地一陣痙攣，眼前便隔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我泡了許久的泡面終于還是爛掉了，就像那些偏執的念念不忘在時光的洪荒里不住地奔跑最后終于疲倦死去夢想。那我們的然后呢，林司見。

尾聲 林司見

再見了，那個路過我年少時光卻不曾停駐目光的女孩——小夏。多年以前，你將微微顫抖的手疊在我潮濕的手心里，溫暖了我一季的時光。

我想讓你知道，沒了西卡，但你還有我啊。你問我是不是喜歡沐小溪，我大聲地告訴你我喜歡的人是你，可火車的呼嘯將我的回答都盡數掠走。

你問我喜歡的人是誰，我給你寫下了“XX”，那是小夏啊，是小夏??！

小夏，我遇見了你，卻不曾預見我們的結局。當我離開時，多么希望能聽見你的一句挽留，只要你說一句“請你留下”，我便會義無反顧地奔跑到你身邊。但我還來不及急促地道別，結局就已匆匆地到來。

Z市的天空憂郁地淌下水。我循著陽光蜿蜒過去的遠方，低低地喚一聲，小夏，你是否安好？

#1050833;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