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門前,有一棵爺爺親手種下的樹,似香樟,又少枝,似梧桐,又常綠。無名的樹便一年年地成長起來。
有記憶時,我便能遠遠瞧見獨占一處的樹苗,淺綠的葉兒在風中微微搖曳,像那時的我一般,天真爛漫。
樹苗比我高出了兩寸多,踮起腳尖鼓足腮才能觸到一點兒的葉尖,唯一值得驕傲的是,我可以用兩個手掌圈起樹干來。
可再過了一兩個春秋之后,任我怎么長也超不過樹了。每每我纏著爺爺說偏心,都給樹吃了些什么,爺爺總是笑呵呵地拍拍我的頭,笑而不語。
束著漂亮發(fā)帶的我,也開始學著樹,沉默地趴在紅木窗臺上,望向院門口——父母回家唯一的小路遐想。
可是,位于欄桿邊的樹卻正好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有些悲傷地想:等樹長得還大些了,不會遮住爸爸媽媽回家的路?
于是我哭鬧著,要砍掉樹,靠在爺爺?shù)膽牙锶鰦桑缓箪o靜地在雜草花木的香味中入眠。
現(xiàn)在,樹還好嗎?掐指一算,已有多年未見它了,爺爺也已經(jīng)永遠沉睡在山中泥土之下,在一個遙遠的地方。
我還依稀記得,家里那次突如其來的變故,我們沉默而嚴肅地回到家,快速地清理衣物,一件件迅速地塞進那個大旅行箱里。
父母臉色憔悴,問我還有要帶走的東西沒。我只是一遍遍地點頭,重復著“有,有,有……還有這幢充滿記憶的老屋,還有窗前那記錄著我成長的樹。”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和無法帶走了。
那年冬天,銀白的雪仿佛要將這個世界淹沒,一身棉衣的我裹緊了紅紅的圍巾,呆呆地站在家門前,看著那棵原來一直撐起老家天空的樹,開始一片片地落葉了。
原來爺爺曾說的不落葉成了過去,明明夏天還能在地上投下墨綠油彩,褶皺的紋路可以在白紙上摹出好看的畫,剎那間卻成了散落一地的枯黃。
是時間的消磨,還是冰雪的摧殘,我不知道。視線中,樹越來越渺小,模糊成了一點,有些失措地想去抓,手指間卻是一片白雪沁骨的冰冷……
那代表著過去的樹,已成了記憶中被按了暫停鍵的永恒了。
(指導老師:譚仕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