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財富和文化這個命題,可以從不同角度來探討。僅僅從金融角度看,全球金融業有一些共同的規律需要遵循,如金融資源的配置、金融風險的定價、金融產品的設計以及金融風險的管理等方面。在這些技術層面,我們有后發優勢,但是在文化、制度、法治、機制等方面的學習,難度就相對較大。然而,金融業的發展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文化支持,是很難獲得可持續的穩定發展的。
最近我看到北京大學的周其仁教授做了一個農村的樣本分析,研究農民收入差異是怎么形成的,他的調查得出一個結論:農村里收入高的農民不一定是體力最好、最強壯,也不一定是最聰明、文化程度最高的,但他往往是村里最誠信的,大家有事都愿意跟他商量,所以他的交易機會就多。這種誠信是慢慢積淀的,會逐步形成一種激勵機制。
巴菲特在一所大學演講時也做過一個測試,他讓在座每一個人選擇一個自己最看好、未來5~10年發展前景最好的人,買入一份期權。最后被買入比較多的,既不是數學學得最好的,也不是長跑跑得最快的,而是各個方面未必很出色,但確實讓人覺得放心、誠信的那一部分人。這可以說是中外文化共同的地方。金融業是經營信用的行業,因此對于誠信、對于文化,當然應當更為關注。
不過,在中國談文化,除了一些共性的特征外,總有一些是跟西方成熟市場不一樣的的地方,不一樣在什么地方?我們看到西方現代的市場經濟化,它非常講規則,甚至講求規則講到有一些冷酷,威尼斯商人就是一個代表。但是在東方以及中國的傳統文化積淀里,可能有一點不同。
我們可以討論兩個故事。一個是智伯分馬。有位老人家要過世了,他有17匹馬要分給3個孩子,根據遺囑,老大得二分之一,老二得三分之一,老三得九分之一。要是按照威尼斯商人那樣分的話,這匹馬得殺了分肉,那是勞動資料的破壞。于是家人請來智伯。智伯把自家的一匹馬牽來,加上原來的17匹馬,總共18匹馬,除以2,9匹給老大;除以3,6匹給老二;除以9,兩匹給老三。加起來,正好17匹。分完了,智伯又把自己的馬牽回去。這個故事折射出了中國人的全局觀、合作觀、仁義觀,和威尼斯商人所透露出來的金融文化是不同的,蘊藏著典型的東方大局觀的智慧。這是我們在今天試圖尋求中國金融業的文化支持時需要深深扎根的土壤。
另一個故事是關于日本歷史上一位非常有名的金融家、企業家,也可說是文化大師——澀澤榮一。這個人在明治和大正時期是政府財經方面相當于部長級別的高官,非常有影響力。但是他三十多歲就辭職到市場的第一線,一生創辦了500多家企業,包括東京證券交易所、日本第一家近代銀行。他寫了兩本非常有名的書:一本叫《立會略則》,是亞洲最早系統介紹股份制公司發起、設立和治理的書;另一本書也跟財富文化相關,講的是算盤與《論語》。他認為,在東方,一種可持續發展的企業,要一手拿算盤,一手拿《論語》。如果沒有這樣一種文化的平衡,財富也很難持續。日本在探索儒家文化與現代市場經濟融合方面,做了不少的努力,值得我們借鑒。
簡單地提及這些故事,是因為這些故事背后蘊藏著對信用、文化、合作等的一些判斷,這應當成為中國金融文化可以進一步生發、立足和成長的著力點,也是支持未來中國金融業可以持續成長的動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