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日光燈灑下蒼白的光芒,映在白色的墻壁上,如同一個雪白的世界。雖進了冬,但溫度還是保持在秋天的樣子,兩件衣服足可以保持身體不怕寒冷,如果再運動一下,那么連外套也要脫下來才行了。
教室里一片嘈雜,只有前幾排的“尖子生”正埋頭苦讀,更多的同學在這個高三的教室里肆無忌憚地談笑聊天,或許也沒多少人覺得這是個高三的班級。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的保護色……”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傳出五月天的《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我連忙拿出手機一看,散發著淡藍色熒光的手機屏幕上顯現著一個精簡的字——爸。
我連忙按下接聽鍵,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會突然打電話來。今天是星期三,天氣沒有急劇變化,我也沒在學校犯什么事兒,難道弟弟今天又沒給他們,還是另外有什么事?一般沒有事情父母是不會打電話來的,而我近兩個月來沒回家,也沒有打過一個電話給他們,除了昨天,因為要打甲流疫苗,而疫苗副作用較多,老師教大家打個電話問下父母。
“喂。”因為教室里面比較吵鬧,手機里傳來的聲音模糊而遙遠。
“蔣波嗎?”
“嗯。”
“你們那個甲型H1N1流感疫苗打了沒啊?”
“嗯,打了。”
“那你有什么不舒服嗎?有沒有頭昏、咳嗽、喉嚨痛?”
“沒。”
“嗯,如果有的話就立刻告訴老師。”
“嗯,知道。”
“別和那些咳嗽感冒的同學離得太近了。”
“嗯。”
“……就這樣了。”
“哦,拜。”
掛斷電話,看著手機屏幕上顯出的通話時間——49秒,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應該可以多說幾句話的,比如你和媽在家怎么樣啊,比如村里發燒的人多嗎,你們也要注意點兒,比如……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話語,明明是隨口就能說出來的話,明明經常在心里暗暗琢磨的話,但那些輕飄飄的句子像是被關在密不透風的牢籠里,一個字也沒有漏出來,沒有漏到手機那端渴望聽到的耳朵里。
小時候父母在外地打工,寄住在親戚家的我總覺得父親的形象遙遠而威嚴,以致我在與他對話的時候總會小心地不敢多說一句不相干的話語。長大后我又常常住校,與父母相處的時光眨眼間就溜到了自己身后,成了一幅遺憾的畫。
我不知道是否只有走遠了累了后才會想起家,想起那兩位對自己無比重要卻總是被遺忘的雙親。我整天忙忙碌碌地上課學習,從沒有想過父母為了努力賺錢而繁忙的身影,沒有想過家門前的那顆白楊是否落光了殷黃的葉子,只留下那突兀交錯著的枝條,獨自神傷。猶記得上次母親來看我時,她伸出那雙布滿傷痕的手,粗糙的皮膚里有一條條清晰可見的黑色的紋路。幾個指頭貼著創可貼,還有幾個手指上的傷痕就那樣生生地刻在那里,翻著淡紅色的嫩肉。她笑著對我說:“你看,這都是昨天砌房子旁的石墩弄的。”我看著那雙怎么看都覺得配不上母親的手,心里想說些什么,但是沉默了一分鐘后,我只是轉過頭,一句話也沒有從口中吐出。
至今我才明白,當時看到我轉過頭后的母親,一定是傷心而失望,眼里透散著濃濃的酸澀的。她心里的風箏剛輕輕地飛起來,那根引線立刻就“啪”地一聲斷開了,風箏直直地跌落下來,摔得粉碎。我是個不善言語的人,但也能想象母親心中那一點小小的希冀。她伸出自己布滿傷痛的手,想要得到自己深愛的兒子的哪怕一點點的安慰,換來的卻是兒子沉默地轉頭,那一種刻骨銘心的悲哀與失落該怎樣去承受,去撫平?當時的我沒有想到這么多,我聽到的是母親一會兒后輕松的言語,“你們兄弟去買件保暖衣就不會怕冷了。”我沒有去看母親的臉,也不明白我那個自以為沒什么的舉動已經帶給自己的母親多大的傷痛。如果我那時說一句,少做點兒吧,不要那么拼命地做,下次我回去幫下你們不就可以了。我想母親心頭含苞待放的花會一下子盛開,開成最美麗的最溫暖迷人的郁金香。
記得在幾年前,夜市蒼白的日光燈照映在有些老舊的家里的墻壁上。正是吃飯的時候,我清楚地記得父親絮絮叨叨中的一段話:“你看人家的小孩,每次回家看到自己的父母會主動叫‘爸爸媽媽,我回來了’。但是你呢,回家了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就好像陌生人,一句爸媽都不會叫,你又不是啞巴,叫一聲那么難啊。”那時父親端著一杯啤酒,遙遠的時間磨去了當時父親的表情。只記得夏天的燥熱在晚上亦未被風吹開來,屋外蛙聲一片。
我一直深深地記得這段話,但是自那以后也并沒能徹底改變惜字如金的陋習。有時候放假回家可能會喊一聲,不過聲音小得傳不出三米。也有很多時候是直接從父母身邊走過,像是路人一樣的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間。
自己終究還是不能如同摘一朵花一般輕易地改過,改成那種能關心人照顧人的人。
突然想起一個正在上海上大一的朋友發來的短信:“好累啊,開始有點想家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至少證明我還是有感情的,只是來得晚些。我似乎都沒有主動打過電話回家,我準備晚上突破一下。”
看著手中的電話,我想我也需要突破一下了!
541500 廣西全州縣全州高中
#1050833;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