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5年9月15日清晨,7點20分。那是我第一次見你。
所有人都穿著迷彩服在球場上呼哧呼哧地狂跑,只有你一人悠閑地躺在大樹下喝牛奶。你說你病了,肚子疼,信誓旦旦地舉著三根手指向新來的教官請假。
結果,你這肚子真夠傳奇,一疼就疼了足足半個月。直到軍訓結束,你才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學校里。
你是個讓人頭疼的野丫頭。如果我沒記錯,大一到大二,不過一年的時間,你的頭發就換了N種顏色。紅的、藍的、綠的、紫的、理發店里有的顏色,你幾乎都嘗試過。
最離譜的,還是那次你找我借書,晚上11點,男生宿舍門都快關了,你才十萬火急地給我打來電話,我二話沒說,抱起一摞書,踩著拖鞋狂奔下樓。
我站在樓下,嗓子都喊啞了,你才哇地一聲從宿舍門前的石柱后面蹦出來。那晚你不但把頭發全染成了白色,還打了血紅血紅的眼影。你不知道,下來之前,宿舍的無聊男生們為了尋求刺激,連續放了幾部泰國恐怖片。
結果,因為你的惡作劇,我堂堂七尺男兒在燈光昏暗的宿舍門口徹底癱瘓。
2
在我看來,追逐小白臉這種工作,只屬于中學女生。可沒想到,你不但是個野丫頭,還是個絕頂花癡。
那時候你喜歡他,可碰巧他又不喜歡你,于是,你成天騷擾我威逼我利誘我跟你一起去他的餐廳吃飯。
他人長得還行,瘦瘦高高,眉清目秀,只是餐廳開得太過無厘頭,什么只招待情侶和已婚夫妻,分明就是假裝深沉欺騙無知少女。
餐廳雖有專門的廚師,但有一道菜,一定是他自己親手去做:相思茄子魚。
得知此秘密后,你拖著我硬吃了一個星期的相思茄子魚。每次用餐,飯店里所有的眼光都會聚集到我們這里。他們一定在想,這兩個傻子到底是從哪個星球跑來的?敢情是沒見過地球上的茄子和魚吧?點就點吧,還一點就是三大盤。
你說,不能讓他看見有剩下的相思茄子魚,要不,他會傷心的。于是,我從挑食狂徹底變成了飯桶男。那滿滿三大盤的相思茄子魚,就像三枚定時炸彈一樣擱在桌上,讓我看見就想放聲痛哭。
因為你,我有了嚴重的飲食后遺癥,只要聽到有人跟我說魚和茄子,我就瞬間覺得腹脹惡心。
3
他一直沒有注意過你。
聽說,他以前的女朋友特別喜歡吃魚和茄子,為了讓她開心,他特意研究菜式,試圖將魚和茄子融在同一個盤子里。不過,她最終沒能嘗到他的手藝。
她大學畢業后和他分手,他卻沒有離開大學,接手了校門口那家他們最后一次約會的餐廳,把它改成了一家情侶餐館。
你被這故事感動得淚雨滂沱。你說,要是有誰肯這么為你的話,那么,你死也無憾了。
因為這家餐館很有情調,吸引了大批情侶。但是因為它太有情調,很多大學畢業后要天各一方的情侶都選擇在這家餐廳分手。學校開始傳聞他的餐廳不吉利。很多人說,去他餐廳吃過飯的情侶,最后都分手了。
餐廳的生意一落千丈。你還是經常帶我去吃,還是堅持點三大盤相思茄子魚。
你知道,就憑我們兩人是不可能扭轉局面的。于是,你勸他更改策略,向所有人開放,以便維持餐廳營運。
他婉拒了你的好意。因為他的一句話,你又哭了。他說,這是她生前的心愿,開一家小餐館,只招待相愛的情侶和夫妻,靜看他們在燭光間眉目含情,山盟海誓。
沒辦法,那時你對她的喜歡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不能走。他一走,就該把你的心也帶走了。
你到底還是想到了我。你給他寫了第一封信,卻沒勇氣親自送去。你在電話里央求我,說再也不逼我吃相思茄子魚。
我答應了你的請求。
4
他終于約你了。
你站在女生宿舍的陽臺上高聲尖叫,手舞足蹈,活脫脫就是一個瘋子。
為了這次約會,你把頭發全部染回了黑色,并買了粉紅的百褶裙和淡黃的蜻蜓發卡。據說他的她獨愛這樣的裝扮。
因為他,一向個性強烈的你決定放棄自己。你甘愿做她的影子,哪怕他是出于懷念才和你在一起。
為了更像她,你決定苦練外語。你說,你會和當年的她一樣,看外國名著,用外語演講。
可惜,他沒給你這樣的機會。餐館搬走那天,他一聲招呼都沒和你打。
五天后,你收到了他的郵件,他說,他的心里裝不下別人,而真正愛你的,其實另有其人。
你覺得他所說的一切不過是在敷衍。他知道,你也說過很多次,雖然我倆天天跑去吃相思茄子魚,但我根本不是你男朋友。
你坐在我的電腦面前,一邊哭,一邊說著讓我幫你回信。那天,你說了很多很多,從你的身世到你的戀情。你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托付給他。
我把你的話一字不漏地打進了文檔里。結果,他卻再沒回過你的信。
你不死心,每天都會問我,他回信了沒有?說了點什么?
2008年5月10日,你終止了對他的提問,從他走的那一天算起,剛好730天。
5
無可厚非,你的外語成績從倒數變成了當屆畢業生里最優秀的。
大街小巷,到處貼滿了北京奧運會的橫幅和廣告。你說,你要去北京參加志愿者。我笑了,都快畢業的人,還裝什么大學生?
后來有人說,你之所以去北京,是因為他在北京重開了一家餐館。
關于你后來的故事,我終于無從得知。
時間不會因為憂傷和眼淚而過得快些、它晃晃悠悠地掠過我的身肩,不緊不慢、永遠是那個滴答滴答的節奏,永遠是尋也尋不到的影子。
2011年3月25日,凌晨4點13分,我接到了你從北京打來的電話。你在那頭嘻嘻哈哈地寒暄,寫寫吧,寫寫,那時的生活多么有趣。再說了,你文筆那么好,你不寫,我如何載入史冊?
我婉拒了你的要求,可到底還是寫下了一段關于你的故事。
你說,不管是誰,在那個年紀里,心底肯定會有一個不可觸碰的名字。這句恍若驚鴻的話,你也曾經坐在他的餐廳里說過。
我之所以寫這個故事,不過是為了紀念心里的一個名字。
我試圖想要杜撰一些部分進去,好讓故事更曲折動人些。可想想,還是決定如實寫下去。青春里的很多故事,本來就是這般沒頭沒尾,無疾而終。
似乎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你,當年有這么一個男孩,因為怕你喜歡的人傷心,總是大快朵頤地吃完三盤相思茄子魚,直至弄出胃病;也沒有人告訴你,因為想要成全你的愛情,他放下自尊苦苦在餐館門前等了一夜,只求你喜歡的男生主動約你一次……
2011年3月26日。因為你,我寫下了這段故事。我多想時光的觸角能長一些,再長一些,好把這篇索然的回憶送至你的窗前。也許這樣,你才會明白,我的記憶究竟有多么狹窄——萬千人海與茫茫星辰,煙火流年與荒野無涯,都沒能占據我的過去。我的記憶,其實只記住了這么一個簡單的你。
(編輯 雷虎 leihu7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