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橙會在沒節目的時候,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還愛去一家叫作“轉角”的小店,那里賣各樣的冰沙還有奶茶。顧客大都是年輕人,老板的年紀也不大。店里放著柔和的音樂。柳橙坐在秋千式的椅子上晃來晃去,消磨時光。
一
柳橙是個舞蹈演員,為電視節目或者小的晚會跳開場舞,大家喜歡叫她橙子。
母親以前也跳舞,可是自從有了柳橙,身材走了形不得不從舞臺上下來,卸下濃妝卸下華服,洗手做羹湯。
柳橙的成長,沒有足夠的愛和重視。在印象中,母親一直是冷冰冰的,要求嚴格,從沒有贊美。但柳橙想被母親接納,只好跳不喜歡的舞步,穿不喜歡的演出服。臉上始終微笑。
參加一個新節目的表演,形式是時下泛濫成災的模式,缺乏個性,又總在試圖制造話題嘩眾取寵。柳橙看了感到乏味。讓人眼前一亮的是主持人,她叫林青。前一陣,她紅透半邊天,有粉絲無數;而這一刻,她受挫于一場無妄之災,身邊寂寥。
柳橙在心里給林青的主持打了滿分,看得出她的努力,機智幽默,像個鬼馬小精靈。柳橙暗暗為她加油。
休息的時候,隊里的女孩子會圍著林青問長問短,擺出美麗的造型和她合影。林青沒有架子,有求必應,笑得一臉開心。
柳橙不愛熱鬧,是林青主動過來和她說話。
“你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
“你真敏感,不過是沒有去追捧你,你記仇啊?”
“我沒有這個意思。”
柳橙看她微微泛紅的臉,大笑,“我知道的,我只是開玩笑而已。”
林青說:“有了名氣內心就跟著膨脹,希望走到哪里都有人關注,這確實是很多明星的通病。”
柳橙笑,林青說:“前一陣我出門要戴大墨鏡,現在我可以光著臉出門,感覺很輕松。可有時想想,你得到了一些東西總歸要用另一些東西去換的,這很公平。”
那邊,一個女伴在叫橙子。柳橙回過頭應一聲,然后說:“我要去排練了,相信自己的實力,一定要加油啊。”
林青說:“謝謝你,橙子。”
二
柳橙很早就從家里搬出來住了。外面條件很差,但她并不怎么懷念家。每一刻都生活在母親的注視下實在太累,她自己不再跳舞,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兒身上,要讓女兒成為另一個自己。
小時,對于媽媽的嚴厲,柳橙慢慢習慣。從小就沒有依賴,每天只是不停練功。柳橙練功時,母親就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看,皺眉指出每一個動作或眼神不到位的細節。柳橙感覺自己像旋轉陀螺,永遠趕不上她的步伐。
柳橙和林青成了好朋友,她們一起逛街。柳橙請林青吃冰沙,在她最常去的小店,轉角。林青說:“你喜歡吃冰沙啊,怪不得整個人都冷冰冰的。”
這一天錄節目時,林青正感冒,發著燒,鏡頭上的她神采飛揚,休息時已是滿頭的汗,站不穩的樣子。柳橙過去,問她:“真的沒問題嗎?”工作人員用紙巾擦她頭上的汗,化妝師七手八腳為她補妝,林青抬頭沖她笑:“沒問題的。”
晚上,林青被送去醫院打點滴。很晚的時候,她給柳橙發信息:“現在腦子里很清醒,想了很多事情。圈子里的是是非非。有別人的錯,更多是自己的錯。可能太過張揚,年輕氣盛了,無意中傷害了許多人。”柳橙回復她:“你那么愛著這份事業,為了夢想,要堅強。”
三
沒想到,那么快便換作林青安慰柳橙。
演出時柳橙意外滑倒,摔傷了腿,打石膏躺在醫院。林青和隊里伙伴看她,林青拍拍她頭:“橙子,待在這里,沒人打擾,沒有舞臺和觀眾,你正好想想自己的過去和將來。就像我前段時間一樣,身體越脆弱內心才要越堅強。你會長大很多。”
林青說:“你并不喜歡跳舞是嗎?那為什么要勉強自己?”
柳橙說:“從小媽媽便要求我跳舞,我就一直聽她的話跳啊跳。我從沒想過我是不是真的喜歡跳舞,也沒想過除了跳舞還能做別的。我甚至都沒想過我還能夠不跳舞。我可以不跳嗎?”
林青說:“大學時,爸爸一心要我學經濟,于是我聽了他的。可是,不久以后我發現我并不喜歡,一點興趣也沒有,渾渾噩噩過了四年。后來,我決定考傳播的研究生。第一年失利,我告訴自己要堅持,我一定要做喜歡的事。第二年我又去考,終于可以學我一直夢想的傳播,再后來成為一名主持人。雖然有坎坷,也摔得很慘,但我從沒后悔過。因為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既是為了自己,就不該抱怨。”
過后,柳橙說:“林青,我終于知道我喜歡做什么了。我想開一家小店,悠閑地做老板,專賣香草奶茶、柳橙冰沙。開在大學校園旁邊,就每天看年輕人的青澀愛情,我也不會那么容易變老。”林青笑:“那我也考慮一下是不是入股,有錢大家賺嘛。”
四
要出院,林青和幾個隊里的同伴抽時間把柳橙送回她的出租屋。扶著她走上臺階,到門口了,林青說:“橙子,我要向你坦白。”柳橙滿臉疑問地看著她,等她的下文。林青說:“你打開門就知道了,你會有驚喜的。”柳橙拿鑰匙打開房門,然后,她看到了——媽媽。她已經把柳橙的東西打好包,轉過臉說:“橙子,回家住一段兒吧。你行動不方便,我也好照顧你。”柳橙回頭看林青,林青聳聳肩。
其實,柳橙知道自己也可以選擇不回來,但她沒有這樣做。也許是在病痛時期,人都脆弱,心里還是想回家的。
在客廳的小茶幾上,有一本本子隨手放在那里。柳橙無聊地拿過來看,前幾頁是一些廚房知識減肥養顏一類的,漫不經心地翻過去,她看到幾個節目和它們的播出時間,都是有柳橙參加演出的節目。她呆了一呆,默默地把本子放回去。原來,媽媽還是一直在關注著自己。
媽媽給柳橙熬骨頭湯,逼迫她大碗大碗地喝下去,但是,她還是決定說出來。
柳橙說:“媽媽,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毫無主見的小孩了。我有選擇的自由。我已經跳了十幾年,實在是累了。這不是我想做的事,媽媽,你不能要求自己的女兒一輩子都走你走過的路。你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
媽媽沒有說話,她走回房間,輕輕關上了門。柳橙猶豫著,還是沒有去敲門。后來,媽媽出來了,她說:“我們有多久沒這么說過話了,橙子?”
“媽媽,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再跳舞了。”
“橙子,我不怪你。以前,可能真的是我太自私,我不該強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跳舞。我要跟你說的是,平凡并不是平庸。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做你喜歡的事就好,至于其他的并不要緊。”
“媽媽,你要失望了吧?一個這么差勁的女兒。”
“沒有,你一直是我最好的作品。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認。”
不久之后,柳橙的店開業,店的名字就叫柳橙冰沙。林青成為店里常客,來這里的客人常可以看見兩個漂亮的老板在一處忙碌,那是店里最亮麗的風景。
一天閑暇,兩人站在店門口看年輕的大學生們來來往往,柳橙說:“林青,謝謝你。”
林青笑:“不是我,是你自己找到了自己。”
兩個人都笑。
是春天了,一縷風拂面而過,柳橙張開了雙臂,歡呼道:“林青,讓我們一起發芽長大吧!”
(編輯 鄭儒鳳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