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事、好朋友陸欽侃去世(2011年4月11日)了,享年98歲。
他的女兒早已將他的病情告訴了我,盡管我已有思想準備,但聽到他去世的消息心里還是很難過。陸老住院期間在危重病室,醫院不讓探視。4月15日在八寶山告別,我很想參加,但因為感冒,為老伴和陸老的女兒所勸阻。
上世紀50年代和80年代,我在水電系統工作前后11年,是我此生最長的工作崗位。從1952年轉業水電系統結識陸老,我們相識、相交60年了,真是一生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啊!
陸老是我主管水電建設的入門老師之一。他比我早兩年上大學,是1936年浙江大學的畢業生,留學美國科羅拉多大學時獲得水利碩士學位,是名副其實能獨立思考、具備真才實學的專家,絕不是隨波逐流、逢迎上級的“科學家”。
1952年,我決心脫離坐而論道的工作,辭去湖南省委宣傳部部長的職務,以大學時學機械為由轉業到工業部門,主管水電建設工作。轉業不久,即偕陸欽侃出差閩、浙、蘇、滬,時間達一月之久。一路上,我向欽侃求教水電建設知識,相互切磋,決心為中國水電建設做一番事業。此種至情,到老不衰。
我認識的老朋友、老同事中,浙江大學畢業的大都敢講真話、能講真話(這可能同校長竺可楨治校有關)。這樣的人很多,水平也很高,陸老就是其中的一位優秀代表。他為人正直,謙虛謹慎,遇事沉著冷靜,認真負責到底,能堅持、有擔當。
1982年我雖然離開了水電工作崗位,但關于三峽水電站的修建,仍舊關心。可以說,圍繞中國的水電建設,我和陸老都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幾十年來,我們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工作關系并建立了非常好的私人友誼,其主要原因就在于我們彼此了解,彼此尊重,有共同理想,有共同認知,尤其是在三峽工程問題上。1979年隨能源代表團到巴西和美國參觀考察,我邀陸老同行,詳細了解兩國水電發展的情況。
陸老一生,最值得大書特書之事是圍繞三峽工程的所作所為。
早在1946年,陸欽侃就受國民政府資源委員會的派遣,赴美國墾務局,在壩工專家薩凡其等人的領導下,從事三峽工程的研究工作。1949年以后,他一直從事我國的水電規劃,任水電勘測設計總院的副總工程師。1988年,陸欽侃參加三峽工程論證,任防洪組顧問,是拒絕在最后的論證結論上簽字的九位專家之一。論證期間,他多次與其他人聯合,或個人單獨上書中央,力陳三峽工程不可建的理由。三峽工程上馬以后,他沒有以拒絕簽字作為關注三峽的終結,先后六次上書并發表文章,懇陳將三峽工程危害降低到最小程度的挽救措施。在我代為上轉的多次上書中,陸老都是上書的執筆人,名字排在第一位,其心可昭日月!
一位“主建派”代表人物曾公開說:對三峽工程貢獻最大的,正是那些提出質疑和反對意見的人。我想,在這些人當中,我李銳可算一個,陸欽侃也受之無愧。
從圍繞三峽工程的所作所為可以看出,陸老是一位始終敢于獨立思考,堅持自己意見的人。我覺得以陸欽侃為代表的一批水電老專家,從來埋頭苦干,不事喧嘩,不趨炎附勢,追名逐利,真正做到了古人所追求的境界:淡泊明志,寧靜致遠。這確是現在的年輕人應當學習的一種品格。
多年前,陸老80大壽的時候,我曾經寫過一首詩祝賀:智樂河川不老翁,水能利用永先鋒。西江石壁如何立,四十年來不茍同。
就事業和為人而言,借用我國的古喻:陸欽侃和施嘉煬、黃萬里、張昌齡、程學敏、王伊復等這一批老水利、水電專家一樣,都不是風中楊柳,更不是墻上蘆葦,而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青松。
前段時間,一位忘年交的朋友給我送來一份《中國青年報》,上面發有一篇紀念陸欽侃的文章,題目《向良知和骨氣致敬》。我想照抄照搬這句話作為這篇小文的結束——
向良知和骨氣致敬!
向陸欽侃同志致敬!
(責任編輯 洪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