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七一前后,幾位地方大員表達執政理念,被社會輿論歸納為東部的“做大蛋糕論”和西部的“分均蛋糕論”,一時間爭論紛起,并形成了重大的輿論對立。如今的中國經濟總量世界第二,GrIP增長世界第一,外匯存量世界第一,雖然人均收入還在世界第一百名之后,但必須承認,中國的經濟總量確實是一塊巨大的蛋糕。國內、國外都在垂涎這塊大蛋糕。怎么分這塊蛋糕確實是世人的關注點。筆者認為,只有梳理改革開放的歷史才能說清楚。
一、今天的蛋糕是怎樣做大的?
30年前,我們黨也已執政30年,在“與階級斗爭為綱”、“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的極“左”路線指導下,蛋糕小得可憐,生產力發展低下,遑論分蛋糕。在平均年成并不算差的上世紀60年代初,上千萬人死于饑荒(國家統計的最低公認數)。今天的這大塊蛋糕是怎么來的?是以鄧小平為代表的一大批有自我革新勇氣的共產黨人打破“兩個凡是”,高舉“開放改革”的偉大旗幟,凝聚了全國絕大多數人民的人心,激發出中華民族的勞動生產激情,付出了艱辛的勞動和高昂的成本,才做大了今天這塊蛋糕。從農村“責任承包”到“包產到戶”,從“鄉鎮企業”到“跨國公司”;從四個特區的建立到全面的開放;從“科學是第一生產力”到“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一部分”;從“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不是資本主義的專利”,直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逐步完善。30年來,在這塊蛋糕做大的路程中,一直在反對、阻礙、懷疑的大有人在,“復辟資本主義”、“特區是當今的租界”、“動搖計劃經濟是動搖社會主義的基石”、“雇工超過七人是剝削”、“反自由化”,一道一道的鴻溝在阻礙著這塊蛋糕做大。
如今蛋糕做大了,該分蛋糕了,首先得承認30年開放改革的國策是正確的。當年反對、阻礙、懷疑這條路線的人是錯誤的。令人困惑的是,開放改革一路走來,一邊艱辛地做蛋糕,一邊不斷地被打擊、被折磨。如今蛋糕做大了,從來沒見過一位反對、阻礙、懷疑做蛋糕的人出來認個錯;更有甚者,竟還有人稱,今天開放改革的成果是前30年“原社會主義建設”的必然成果。好在世界上還留了一個“原社會主義建設”成果的樣板,離開了糧食援助連三餐都混不飽。
在這塊蛋糕做大的過程中,有兩個群體是要特別記功的。一個是這30年涌現的企業家群體。經濟的高速發展,離不開生產要素的組織者。從賣茶葉蛋、炒瓜子開始,做到生產高級轎車、重型機械、成套水電設備,從鄉鎮企業做到敢闖世界的跨國公司。道理很簡單,在中華民族復興的過程中,在追求獨立的以革命戰爭為主體的奮斗過程中,組織革命軍隊的領導者稱為功勛,奉為元帥、將軍,共和國的功勛碑上永遠銘刻著他們。在做大蛋糕的經濟競爭中,組織起企業,努力拼搏,勇于創新、開拓市場的企業家們,就是當今中華民族復興的組織者、領導者、實踐者之一。當我們今天記錄著將星閃耀的共和國昨天,共和國的明天一定會記錄下“企星”閃耀的今天。但如今竟是追索著企業家的“原罪”,妖魔化企業家群體,就如同當年咒罵革命軍是“土匪”“草寇”一樣。
還有一個要特別記功的是農民工群體。在改革初期,以責任承包田為先導,以鄉鎮企業為基礎,極大地激發了億萬農民追求富裕和幸福的熱情。隨著改革開放和城鎮化的推進,大約有2億農民離鄉背井涌人中國現代化建設的熱潮。無論是幾千上萬的裝配流水線的作業,城市的物品供應,還是矗入摩天大廈的建筑工地,都是以農民工為主體。兩代人的青春,上溯一代人的空巢老人,下追一代人的留守兒童,為此付出了巨大的犧牲。這樣以億計的勞動人口拼命地工作,在人類物質文明的建設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今天做大的蛋糕,每一塊里都有他們的血汗。今天的中國社會不能漠視這個群體,而這個群體也不可能像大躍進時期那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分享蛋糕也是他們的權利。他們之中涌現的佼佼者,帶著新觀念、技術、資金,回歸本土,回到西部創業興產,又將帶動新的生產力噴涌,他們也是共和國這30年開放改革的功臣群體。
今天的蛋糕是做大了,在談分蛋糕之前,首先不能忘了蛋糕是怎樣做大的?是誰做大的?而我們還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按人均計算,蛋糕還不算大,還要堅持開放改革,以人為本,科學發展。那些一直反對、阻礙、懷疑做大蛋糕的人有沒有資格談分蛋糕暫且另論,但起碼要對30年千辛萬苦做大蛋糕的人們表現應有的敬意,而對自己一貫反對、阻礙、懷疑做大蛋糕表現出良知的懺悔。
二、蛋糕是怎樣分配的
現在這塊蛋糕是怎樣在分配呢?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近十年的國民生產總值(GDP)一直保持在10%左右的增長。再看一下分蛋糕的國家稅收和財政收入,近十年卻一直在以25%以上的速度增長。國家在分蛋糕時切走了越來越大的一塊。當然國家切走的一塊不等于分走的一塊,這里還有一個稅收使用的問題。
人民和企業為什么要交稅?中國的納稅人很少思考這個問題。現代共和制交稅的基礎是:納稅公民和政府達成一個向公民提供公共產品的契約。什么是公共產品?國家安全、社會治安、災難應對、救貧濟困、基礎教育、醫療衛生、最低生活保障等等。政府切走了這塊蛋糕,就必須在公民監督下,提供上述公共產品。
當今的中國,無論是橫向還是縱向比,都是納稅比例很高的國家,同時是提供公共產品很少的國家。國家分走的蛋糕干什么了?一部分用于提供公共產品。由于國家大、底子薄,公共產品的需求量大,這部分確實做了大量的投入,但這個比例不大令人滿意,這是今天社會矛盾日益激烈的重要原因。
另外一部分是養了一個龐大的政府。一般的現代共和國家,納稅人需要供養行政管理政府,維護安全的軍隊和警察,還有立法和司法系統。當今中國,從中央到縣、鎮,有黨委、人大、政府、政協、紀檢的五套班子,還有工、青、婦、殘等十幾個龐大的機構,都由納稅人供養。此外還有社會矛盾激化衍生出來的維穩、打黑、掃黃、阻訪等機構。今年有人稱,“維穩”費用超過了軍費的開支。沒有監督的開支,龐大政府的無節制開支,消耗了巨量的蛋糕。中國出現了公車、公吃、公出國的“三公”消費,超過了扶貧濟困的民政開支,超過了投入到教育、衛生、住房開支的荒唐局面。
稅收的另一部分,投入到了國營企事業中。政府直接投資,直接管理企業。靠著壟斷資源、壟斷市場的方式,建立起高消耗、低效益的壟斷國企。各級政府近幾年成立的各種投資公司,已造成了十幾萬億的地方債務。一個動輒要投千百億的國家項目,如國家高速鐵路系統,連人大的圖章都不蓋,行政長官說上就上。
政府從正常企業收到的稅,以財政和政府投資的方式,投到日益擴大的壟斷國企中,又以非市場經營方式阻礙正常企業發展,最終使提供稅收和就業的正常市場企業窒息。從做蛋糕的人那里切走的蛋糕,反使真正做蛋糕的人無法做大蛋糕。
分蛋糕的交了稅,事情并沒有完。凡在中國做企業的,哪怕是開一家面館的都知道,除了國家正式的稅收外,名目繁多的收費、攤派和捐贈也是一個巨大的數字。這幾年,又以企業家的社會責任為名,公開向企業派捐、派費。這批真做蛋糕的企業,在這樣的切蛋糕、分蛋糕的環境下,已經不堪重負。
美國和歐洲正在出現政府赤字和公務員工資都發不出來的狀況。因為在政府權力受到極大制約的法治國家,要向社會多征一塊錢的稅是非常困難的事,絕不可能像中國的一個地方稅務就可以給房產證加一個配偶的名字就能征稅。一個制衡市場分配的社會要加稅,要經過多少社會討論、利益集團爭斗、新聞媒體熱炒和法律程序過程才可實現。
當今世界,做蛋糕、分蛋糕一般只有兩種模式:高稅收、高福利,如歐洲各國和澳洲、加拿大。這類國家稅收高,但社會福利極好,公民的生老病死、養、教、保、醫基本都能保障,且低保線越來越高。另一類是低稅收,低福利,如我國香港特區和臺灣及韓國等。這些國家和地區,有時都被稱作避稅和免稅的天堂。但政府也只能提供相當低的公共產品和社會保障,生老病死都要靠自己的積存。
在中國出現了一個高稅收、低福利的社會。30年政府財政收入增加了1000倍,而全體國民名義收入只增加了30倍。做蛋糕的上繳了巨額的稅費,卻得不到應得到的社會公共產品,這必然激起做蛋糕的不滿。最近國內外兩家知名的咨詢調查機構聯合對國內1億身價以上的5000人進行調查,大約有30%的人辦理了海外移民,另外有35%的人正在辦理海外移民手續。如果這個比例有參考性的話,中國身價有1億資產的人數不會少于10萬人。按這個比例,至少有6.5萬億的資產在向海外轉移。如果再考慮到身價超過1000萬的人數大約有100萬人的話,總數不少于15萬億的資產正在向海外轉移。這批人是30年開放改革的最大獲益群體,主要是做蛋糕的參與者(在此我們暫不討論偷蛋糕和搶蛋糕的部分)。這批主要的納稅繳費群體,無權選出政府并與政府達成公共產品契約,就會出現“用腳投票”的效應。在十幾萬億資產流失的同時,30年磨煉出的最有能力做蛋糕的群體的流失,恐怕是更可惜的流失。
為什么會出現如此嚴重的流失效應呢?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在做大蛋糕的過程中,并沒有同步推進公正合理的分蛋糕的改革。在改革開放30年做大蛋糕的過程中,投身于做蛋糕的先行者一直在尋求分蛋糕的公平、公正和透明的方式,即在進行經濟改革的同時,不斷探討政治體制改革問題,以兩個輪子推動社會前進。而那些批反對、阻礙、懷疑做大蛋糕的人們,更是不遺余力地反對同步改革、同步解決,已經使分蛋糕的問題越積越多,越來越難解決。
三、偷蛋糕和搶蛋糕的情況嚴重
在做大蛋糕的經濟體制改革過程中,因為沒有同步解決分蛋糕問題的政治體制改革,還出現了嚴重的偷蛋糕和搶蛋糕的問題。腐敗已成為國民最痛恨的社會問題,直接偷走搶去的,僅官方確認的被貪官卷帶海外的就有8000億人民幣之巨。恐怕這只是冰山一角。如今的貪官是越反越多,貪腐的數額也越來越大,動輒幾千萬、上億,房產一查就是幾十套,現金一搜就是上千萬,珍寶、古玩、字畫都成了貪官追逐的新目標。而偷蛋糕搶蛋糕的主體是掌握著分蛋糕權力的人,更是人民都清楚的事實。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干部下海經商很流行,如果做蛋糕在那時候很吸引人,到如今,幾千人搶考一個公務員的職位,是爭取為人民服務的機會,還是占一個分蛋糕的位置?
用權力尋租的方式偷蛋糕,已成為普遍現象。大到參與國際招標的國家商務活動,小到城管隊員管理的小販攤位。各級政府普遍直接投資管理項目,為官員和親信開出滾滾財源。叫了幾十年的政企分家已成為一句反話。壟斷金融資源市場的官企越辦越多,范圍越來越廣,而提供主要就業、稅收、出口的市場企業越抽越緊,步步逼死,都是以分蛋糕的名義在實行偷蛋糕和搶蛋糕的直接后果。
四、應該怎樣分蛋糕
分蛋糕不是個新命題,有人類社會起就有分配問題。千百年的戰爭、殺戮,宮廷黑幕,街頭爭斗,實質上爭奪的就是對財富的分配權。
分配的方式也只有暴力分配、市場分配兩類,而暴力分配又分權貴暴力分配和暴民暴力分配。市場分配又分自由市場分配和制衡市場分配。
在專制制度下,無論以“真命天子家天下”的名義,還是以“全民國家”的名義,都是權貴暴力分配。只要是做蛋糕的人不能參與,不能認同,而權貴們以不公開、不公平的方式進行分配,其結果只能是做蛋糕的越分越少,直至沒有人愿意做蛋糕。蛋糕也沒得分了。
暴民暴力分配最直接,打、砸、搶,對做蛋糕的威脅最大。暴民暴力分配對于權貴暴力分配在一定的歷史時期有短暫的革命性,但在整個歷史過程中,暴民暴力分配只是洗牌,其結果還是暴力分配的輪回。暴力分配方式都是將做蛋糕的殺掉了、嚇跑了,都是對人類社會生產力的破壞和壓抑,隨著人類社會的進步都是逐步被拋棄的。
所有進步文明的社會都是對社會財富進行市場分配,這是一個從自由市場向制衡市場分配的發展過程。
自由市場分配的邏輯是誰做的蛋糕就分給誰,按市場原則講是公平合理的。問題是:一、在社會共同體內確實有一部分人沒有能力,沒有機會參與做蛋糕,而按人權的生存原則,這部分人也有權參與社會蛋糕的分配。二、在現代的大社會系統內,沒有任何一個做蛋糕的可以完整提供社會的公共產品,所以在社會系統內所有做蛋糕的必須切一塊出來,一是實現人權生存分配,二是提供公共產品需求。但這是一個市場制衡的過程,不是一個暴力強制的過程。
市場分配對于資本、管理、科技、勞力分配權益和權重比例是很難量化的。在制衡市場分配時,各利益分配群體必然會進行制衡式市場分配。例如:生產要素的制衡市場分配,即資本、管理、科技、勞力的制衡市場制約。例如在我國開放改革初期,極缺資本、科技、管理,而勞動力相對豐富,那么制衡市場就使資本、科技、管理的分配權重相對較大,而勞動力的分配權重相對較小。而隨著資本的增多,管理的成熟,科技的普及,而勞動力人口紅利的相對減少,勞動力在市場分配的權重就相對增加。我國30年經濟發展的過程出現的從就業難、億萬民工下南方,到逐步出現用工荒、招工難,企業提高工資待遇、提供保險等方式招技工,選優才的過程,基本反映了制衡市場分配機制的作用。如沒有人為的干預,特別是沒有權力的惡意的干預,制衡機制是會起作用的。在分配權重中,并沒有永遠的強勢集團或弱勢集團,比如勞工集團,在不發達的人口眾多的國家和地區是處于弱勢,但在發達國家,恰恰是勞工集團顯示出強勢的力量,甚至左右國家的產業政策、貿易政策。
在制衡市場分配機制中,最重要的是制衡權力。權力是人類社會最無奈的魔鬼,權力不受制約的社會一定是腐敗的社會。“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這條現代政治學的定律一再被現實社會證實,而對權力有民選、有監督、有制約、有罷免的社會一定是進步的、文明的、現代的社會。在制衡市場分配機制中,除政府機構的公務員團體(一般表現為公務員工會)有表達自身福利利益的訴求外,權力是應服從利益制衡結果的被動執行者,是真正公仆。
由此說來,一個合理的制衡市場分配社會應該是:
1.以制衡市場分配機制為分配機制。
2.有利于做大蛋糕和保護做蛋糕的權益。
3.全體公民有生存的人權權益分配。
4.公開、公平、公正的分配社會的公共產品。
5.對權力有民選、有監督、有制約、有罷免。
6.制度性的制約偷蛋糕和搶蛋糕的人。
(責任編輯 蕭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