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曾聽一位老師言道,現在很多學者媚俗,去研究妓女和黑社會。這不禁引發了我的思考:是不是研究妓女和黑社會就是媚俗?應該不是的。妓女和黑社會作為一種社會存在或者社會現象,是應該也值得去研究的。研究妓女和黑社會跟研究教師、醫生等等并沒有本質區別,但是為什么研究妓女和黑社會就會給人造成媚俗的印象?我以為這應該從兩方面進行分析。一是研究者或本有媚俗之心,一是社會大眾戴著有色眼鏡來看待這個問題。李敖先生寫過一篇《斥“皮條客”<自立晚報>》,很能說明問題。一九九一年三月十日出版的《新聞評議》第一九五期,有“主動評議案”一篇,題為《自立晚報變相提供色情資訊,混淆社會視聽應予譴責》,其中有新聞評議會決議文。
在“事實”方面,決議文指出:本會檢視其報導內容,有下述不妥諸點:一、詳細指出風化場所之地點,并輔以照片說明;二、采訪老鴇和妓女;三、詳論沒落原因;四、詳載其經營手法;五、使用粗俗文字。新聞評議會在列舉“事實”后,作出“決議理由”,指出:上述事實已引起諸多弊端,分述如下:一、變相提供色情資訊,催化色情風氣;二、混淆社會視聽,助長色情犯罪。此真媚俗也者!如李敖先生所說,它提供了大小嫖客們“按‘文’索驥”的方便,“提供了色情資訊,讓不被社會道德所接受的色情交易,躍然于版面上,公開宣傳。”我小的時候,曾經流行一種小報,名字我記不清,好像叫《法制周報》之類的,就在報攤的醒目位置擺放著,每天放學都能看見。有時不想太早回家讓父母管著,就在報攤前駐足,拿起《法制周報》隨意翻看,老板也不說。該報內容大都是關于犯罪的,尤其是跟情色有關的犯罪,描述犯罪細節十分詳盡,少年的我直看得熱血沸騰。后來再沒有看見此報,據說是被取締了。幸虧取締了,否則我少年心性,不知深淺,在此報誘導下滑向犯罪道路也未可知。
從受眾的角度講,社會大眾多戴著有色眼鏡,凡事都愛往那方面想。劉老師曾以“同居”一詞舉例,本來同在一個屋檐下就叫做同居,但是人們一看到這個詞就想歪了,非要往男女關系上扯。前不久老師召集大家開個會,討論選題的問題。有個師兄準備寫妓女史,老師當即告誡他,這個文章寫出來,發表恐怕成問題。因為好多刊物的主編一看這個題目就避之唯恐不及,還以為你喜歡妓女。社會人心之趨向,于此可見一斑。在我看來,喜歡妓女和黑社會其實無可厚非。妓女和黑社會作為社會中特殊的亞文化群,曾經活躍在歷史舞臺上,在當今社會中依然有他們的身影。但是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普通人對妓女和黑社會,對他們的生存狀態、生活方式都知之甚少,盼望了解之心甚切。所以一有相關著作問世,常常引起人們極大的興趣。2002年底,本書作者與上海電視臺記錄片編輯室合作,拍攝了5集記錄片《海上沉浮》,用鏡頭回顧了上海近代黑社會的發生、發展與消亡。結果引起社會各界廣泛的注目。連中央電視臺第一頻道也進行了播放,還翻譯成英語向全球播映,據說《海上沉浮》的光盤也十分熱銷。這充分說明了人們對黑社會這一社會現象的關注。作者認為,“這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情。
我們關注一件事,往往是因為這件事和我們的生存關聯密切之故。這一現象再度告訴人們,以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的健全來維護社會的良性發展的任務,任重而道遠”。對此我持保留意見。人們對黑社會的關注,并非因為這件事和我們的生存關聯密切,而是因為關聯倒密切不密切。處于主體社會文化結構中的人,對黑社會的了解大都是道聽途說或者通過新聞媒體的介紹,真正跟黑社會有過接觸的并不占多數。這就好比一個絕色美女,是赤身裸體性感,還是薄紗輕罩更撩人?答案毫無疑問是后者。一覽無余是藝術的天敵,距離才產生美。至于“以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的健全來維護社會的良性發展”,理固宜然,但這跟人們對黑社會的關注不是一碼事。美國的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不可謂不健全,但不管是1969年美國作家普佐發表的描寫黑手黨的長篇小說《教父》,還是三年后被搬上銀幕的《教父》,都受到人們的追捧。在我小的時候,一部叫《古惑仔》的香港黑幫題材的系列電影也曾經大熱,很多年輕人都深受其影響,甚至有復制片中情節,走上犯罪道路的。對黑社會的關注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好奇心使然,就像對人類起源的探索,對恐龍滅絕原因的追蹤,對火星上生命痕跡的尋找,不能簡單地用好事情還是壞事情來形容。作者在再版后記中寫道,“根據歷史的經驗,中國大陸區域性的黑社會的形成,已經不可避免。但是,這一傾向并沒有引起當時有關部門的足夠重視,特別是沒有注意到一些執法部門的失范甚至黑社會化問題,而這正是黑社會大規模爆發的軟肋。我們希望政府和社會能盡早采取措施,預防或者扭轉這個局面。于是,就有了這本書的產生”。由此觀之,作者的寫作目的是鑒于往事,資于治道,“為治理當今社會提供一面可資借鑒的鏡子”(前言),不曾存有媚俗之心。我通讀全書,亦不曾讀出絲毫媚俗的成分來,相信“俗”人必不能為本書所“媚”。
作者在再版后記中談到“一些執法部門的失范甚至黑社會化問題,正是黑社會大規模爆發的軟肋”,確實不是危言聳聽。2005年5月20日,成都當地爆出一條驚人消息:成鐵公安局成都公安處成都車站派出所的四十余名警察由于與站內小偷勾結謀取不義之財,正在被鐵路公安機關依法查處。小偷進站行竊先交“入場費”,個別警察家產高達上百萬。社會控制機制異化問題的嚴重與加劇可見一斑。最近,2011年才新鮮出爐的中央電視臺紀錄頻道又在播出本書作者參與制作的5集紀錄片《海上沉浮》,不由得想起黑社會的痼疾難治。俟河之清,人壽幾何?
參考文獻:
[1]李敖,君子愛人以色[M],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