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墨如金”與“潑墨如水”

《文心雕龍·熔裁篇》說：“句有所削，足見其疏；字不得減，乃知其密。”可見文學作品的語句要詳略得當，而如何做到這一點呢？《木蘭詩》是很好的例子。

《木蘭詩》緊緊圍繞著木蘭的形象著墨。它有時“惜墨如金”，寫得極簡；有時又“潑墨如水”，盡力鋪排。文章寫木蘭十幾年出生入死，保家衛國的戰斗生涯，僅僅用了“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這六句共三十個字，顯得極為簡練！其中寫朔風凜冽，刁斗聲聲；月光映雪，木蘭未眠，通過對景物、氛圍的描寫，渲染出木蘭思家的復雜心情和嚴守崗位的戰士職責。盡管邊地生活是艱苦的，周圍寂靜得只聽得見忽斷忽續的刁斗聲，木蘭和伙伴們卻仍然穿著甲冑，隨時準備為保衛祖國而戰。此情此景，寫得有聲（北風聲、刁斗聲）有色（月色、雪色和鐵的反光），多么耐人尋味！真可謂字字千金。而“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這四句共二十個字，僅復述了上文“市鞍馬”三個字的內容，乍一看覺得呆板，累贅，但仔細品味，又覺得其十分靈活和簡潔。因為這樣一渲染，木蘭及其一家緊張而又周密地準備戎裝的氣氛便完全被烘托了出來。這種東、西、南、北循序鋪排的手法，在民歌中固屬常見，但在《木蘭詩》中用得尤多且活，這點非常值得借鑒。

如“旦辭爺娘去”以下八句，“爺娘聞女來”以下六句，“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句，或依時間（旦、暮），或依輩分（父母、姊、弟），或依性別（雄、雌），都采用循序鋪排的方式。

正是在這種很容易流于程式化的鋪敘中，《木蘭詩》卻寫得趣味橫生，使我們讀后覺得情事如見，景物若畫。從這方面說，本文的寫作手法又像是“潑墨如水”了。

全詩著力寫木蘭出征前、征途中和回家后的心理活動，卻很少寫她在戰斗中的英雄業績。表面上看似乎刻畫兒女之情多而描繪英雄之氣少。但從實際效果看，詩中所刻畫的種種兒女情狀，正多方面地豐富了木蘭的英雄性格，使木蘭的形象有血有肉，真實動人。如“旦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一幅少女思親圖，真是呼之欲出。

木蘭以女兒身，在多年艱苦的征戰生活中，女扮男裝而不被察覺，這已顯示出她的異常聰明和機警；在萬里關山的殊死爭斗中，木蘭又屢建戰功而凱旋，更顯示出她的英勇和矯健。在這里，兒女情與英雄氣不是相得益彰了么？

由此可見，“惜墨如金”與“潑墨如水”的手法是相輔相成的。這一藝術辯證法啟示我們：寫文章時該簡則簡，該繁則繁，一切應依內容的需要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