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先生筆下的《濟南的冬天》,那山、那水、那陽光、那白雪……都給人留下了廣闊的想象空間,特別是浸透在如詩如畫美景中的濃郁情致,更使作品具有了一種悠長的神韻。如果與其他作品比較,則更能讀出文中那特有的詩意美。
一、動詞的詩意美。同樣是用擬人手法的動詞寫山,文藝性說明文《晉祠》這樣形容:“這里的山,巍巍的如一道屏障;長長的又如伸開的兩臂,將這處秀麗的古跡擁在懷中。”“伸開”“擁”兩個擬人手法的動詞把群山曲折環繞、綿延不斷之美和晉祠特殊的地理位置生動地展現在讀者面前,使群山增添了幾分壯闊的色彩;《濟南的冬天》也用擬人手法的動詞寫山,卻寫出了另一番神韻:“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別可愛,好像是把濟南放在一個小搖籃里,它們安靜不動地低聲地說:‘你們放心吧,這兒準保暖和。’”你想,“小搖籃”里是讓嬰兒睡覺的,可見“這一圈小山”的“放”是輕輕的;“說”又是“低聲”的,仿佛是慈愛的母親面對著剛吃足了奶的嬰兒,語調是充滿柔情的。于是,濟南小山散發出一種輕柔、甜蜜、溫馨的韻味,表現出一種特有的“可愛”。很明顯,這是與《晉祠》完全不同的詩意美。
二、比喻的詩意美。用“少女”作喻體,是文學作品常見的筆法,但此類比喻切忌雷同,貴在創新。例如:朱自清《春》的結尾說“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表現的是活潑向上、充滿生機的春天情態;文藝性說明文《從宜賓到重慶》把南廣河喻為“嫻靜的少女邁著輕盈的步子,向長江走來”,傳達的是河水平穩、安逸、溫順、恬靜的情態;《濟南的冬天》則別出心裁,把點綴著殘雪和草色的山坡喻為穿著“帶水紋的花衣”、仿佛還露出一點“肌膚”、“害了羞”的少女,給人無限的遐想:山穿著一道兒白的雪和一道兒暗黃的草裁剪成的花衣,而且這花衣還在不時地隨風飄動,在飄動中人們看到了她的“肌膚”——嫩綠的小草,點綴的野花……可見,這里的比喻彰顯的是與上述兩種內容不盡相同的詩意美——矯嫩、清朗、秀麗、慈善,呼之欲出。
三、擬人的詩意美。讓我們比較兩種用擬人修辭手法描寫山雪的文字。《登泰山記》這樣描寫:“蒼山負雪。”擬人動詞“負”用得活脫而有靈氣,“蒼山”鋪雪之厚、覆蓋地域之廣以及作者迎寒冒險登上山巔的喜悅之情盡在其中;《濟南的冬天》中的“小山”與泰山不同,作者的視角不一樣,寄寓的感情也不盡相同,于是,語言大師老舍提煉出最合適的擬人手法的動詞:“古老的濟南,城里那么狹窄,城外又那么寬敞,山坡上臥著些小村莊,小村莊的房頂上臥著點雪……”兩個“臥”字用得極妙!人在臥著的時候,安逸平靜,用它形容“小村莊”和“雪”那一動不動的靜態,不僅凸顯出遠視所見的“山坡”和“小村莊”都比較矮的特征,而且渲染了一種恬靜、安詳、平和的韻味,照應了前面的“暖和安適地睡著”,透露出一種可愛的靈性。同是用擬人手法寫雪,一個用“負”,一個用“臥”,都有一字傳神之妙,各適其境,不可互換。
四、量詞的詩意美。用量詞作喻體,是比喻的創新筆法之一。請欣賞郭沫若《天上的街市》的描寫:“不信,請看那朵流星,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這里的“朵”就是創新型比喻量詞,表達了像花朵一樣的流星的外在美和光艷閃爍的動態美;《濟南的冬天》中的比喻量詞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看吧,山上的矮松越發的青黑,樹尖上頂著一髻兒白花,好像日本看護婦。”句中的“髻”本是名詞,指“在頭頂或腦后挽束起來的頭發”,作者在這里把它活用為具有比喻功能的量詞,賦予“一堆像髻兒一樣的白花”之意,給人充滿詩意的聯想——樹尖上的“白花”(雪)就是“日本看護婦”,“看護婦”的手腳是何等輕,表情是何等親,語言是何等柔,于是一種靜謐感、親切感、溫馨感油然而生,感悟到無生命物由靈性和秀氣構成的詩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