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位將軍,在漫長的戰爭中浴血奮戰命懸一線,湘西剿匪、敵后武工隊,破壞日軍運輸線,雪山草地來回跋涉了三次,“文革”中遭受不白之冤……他的傳奇足以寫成上百集的影視劇、起伏跌宕的暢銷書。有著少將軍銜,可家里從來沒用過暖氣,子女們從小都穿補丁衣服,睡土炕,擔水吃。他忍著劇痛跟骨癌斗爭,1982年去世時把全部撫恤金捐獻給了“愛我中華,修復長城”工程。
威海基地司令員陳福章天生一副不凡氣宇的將軍相,濃眉大眼,目光如炬,不怒自威,沉默中暗暗有股恢宏的霸氣。那是常年領兵帥將征戰沙場、承受巨大壓力形成的氣場,是無數次超越生死、被裂變爆發的張力。他經歷的每一場戰斗都是以秒計算、放大的生死瞬間,足以令普通人銘刻終生,壯懷激烈,熱淚橫流。但陳福章卻是那么平淡,緘默如金,好似那只是前世人生。相當長的時間里,他遭到迫害不能回到心愛的崗位上,只是兢兢業業當他的芝麻官,種菜做飯,當一個普通老頭。
出身貧苦,精忠報國
陳福章1913年出生于四川省中和鄉的農民家庭。14歲被賣到地主家幫工,地主冤枉他偷了東西,把他身上打出了一道道血痕。陳福章氣不過,暗暗跟著一個同鄉人走了幾十里山路逃回家去。母親忍悲含淚,父親卻不肯失去信用,硬是用大麻袋把兒子扛回地主家。結果,陳福章受到變本加厲的毒打。和血忍淚苦掙苦熬,終于挨到了紅軍解放了通江縣城。
陳福章參軍后被編在紅四方面軍十師二十八團三營。他身材高大,作戰威猛,每次攻陣地就扛起紅旗冒著槍林彈雨沖在前面,直到把紅旗插上新制高點。不到5個月陳福章就入了黨,被調到政治部青年團當常委。陳福章不僅能吃打仗拼命的苦,也能吃鉆研學習的苦。在紅四軍干部培養學校,他如饑似渴日夜苦學文化,提高很快,結業后被調到政治部宣傳科任宣傳干事和紅軍工作隊長,參加了長征。
陳福章生前回憶說,大草地一望無際,行程600里,忽而漫天大雪,忽而冰雹驟下,腳下是發臭的黑色爛草,一不小心就陷下去拔不出來腳來。鞋子早爛了,冰冷泥潭中每走一步像刀扎一樣。還要在敵人追擊、夾擊和阻擊中隨時戰斗。陳福章部隊在毛主席的直接指揮下,經受了三次過雪山草地的嚴峻考驗,最后右路軍只剩下七八千人了。
凡是陳福章參加指揮的戰斗都能打勝仗。他帶兵奇襲太原的陽明堡日軍飛機場,擊毀敵機24架,殲敵百余人,切斷了日軍對中原地區的空中威脅。在響堂鋪戰斗中,陳福章的部隊與敵人激戰兩個多小時,搗毀敵人汽車180多輛,殲敵170多人。部隊改編為獨立營后,活躍在平漢線和公路沿線,擔負破壞敵人運輸、阻擊和襲擊敵人的任務。1942年,太行根據地受到日寇的大規模掃蕩和封鎖,陳福章帶領一支由抗大訓練的老紅軍干部組成的精干隊伍,整編成獨立營,插入敵人心臟,經常夜襲敵人,打碉堡、摸哨所,一夜轉戰三四個村子,直插到昔陽城下。有一次,他們截擊了數百名敵人,紅軍戰士個個槍法精準,打了一個漂亮的伏擊戰。敵人聞風喪膽,稱他們是“紅胡子”。經過5個月的艱苦戰斗,武工隊摧垮了偽政府,拆散了維持村,把敵占區變成了根據地。戰斗之余,陳福章還帶領戰士開荒種地,減輕百姓的負擔。
身為部隊領導,陳福章卻總是出生入死戰斗在最險惡的前沿。他親自帶領參謀長到敵人駐地偵察地形,他的手槍突然從腰間滑落掉到地上,下操的一隊鬼子正從他身邊跑過——千鈞一發,陳福章斜出一腳,踩住了手槍,裝作抓腳癢敏捷地把槍撿起來。參謀長被嚇出一身冷汗,過后說,好險啊,差點沒命了。
有一次,我黨的一批重要領導秘密集會,警衛員來報告周圍情況可疑,陳福章果斷地率隊去接應,果然是敵人已經把集會地點包圍了。部隊速戰速決,解救了集會領導,保存了我軍的領導力量。
接著,陳福章就率隊攻打了祁縣的被服廠,解決了隊伍的冬裝問題,讓一直都穿粗布的戰士們穿上了洋布軍服。
日軍投降前夕,陳福章的部隊接到黨中央的指示,日夜兼程,步行進入東北。寒冷饑餓勞累像無邊的黑暗侵蝕著隊伍,鐵路線上日軍的追擊部隊眼看就到了,陳福章的部隊掩藏在灌木中。連騾子也具有了戰場經驗,被拽拽耳朵就趴下身來。
剿匪,抗敵,陳福章部隊來來回回在東北冰封地凍的蠻荒曠野上奔突長驅,靠著一雙鐵腳板像風一樣轉戰關里關外。他是怎么看待一次次臨危受命南征北戰、踏遍千山萬水的那些蹉跎歲月的,并不是我們所能領悟的。
嘔心瀝血,不辱使命
1948年正在參加平津戰役的陳福章,被緊急調到北平的阜成門外機場,參加了包圍北平的聯合行動。北平解放了,陳福章沒有機會看一眼勝利的果實,就又奉命沿著平漢線南下,解放宜昌,到湖南剿匪。
收視極廣的電視連續劇《烏龍山剿匪記》就是描述陳福章部隊艱苦卓絕的剿匪過程。湘西匪幫世襲相傳,狡詐血腥,依據險要崎嶇的山地負隅頑抗。陳福章四一九團和匪幫斗智斗勇,迂回鏖戰,消滅了盤踞在湘西多年的清剿三縱隊彭雨清和反共游擊副司令姚大榜等頑匪,終于清除了殘害湘黔百姓多年的惡勢力。陳福章升任師長,被送入南京軍事學院深造現代軍事理論。
共和國開始組建海軍,軍委決定建立一支培養海軍指揮官的學院。誰來領導這個新的軍事院校呢?陳福章的機智驍勇給中央軍委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紙調令讓陳福章沒來得及領到金日成的英雄勛章,就從援朝戰爭趕回國內,接受了周恩來總理簽署的任命書,任海軍一分校校長。
在威海基地訓練的海軍戰士們都知道,他們的司令員隨時都會出現在甲板上,親自指導和管理軍事訓練,越是在臺風肆虐的時候,司令員越是會和戰士們汗一身雨一身地摸爬滾打在艦艇上。艦艇出海,戰士們暈船吃不下飯,司令員就去廚房施展他的拿手好戲,像個老媽媽一樣做出噴香可口的飯菜改善戰士們的生活。戰士們都夸司令員手藝棒,盼著司令員再來艦上!北海艦隊召開行政管理現場會議,表揚推廣了他的成功經驗。1964年,陳福章晉升為少將軍銜,榮獲三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二級解放勛章。
艱苦樸素,堅守清貧
陳福章的女兒至今記得,有天晚上,大院里的人擠在一起等著海軍俱樂部放露天電影,卻在放電影前播放了兩封信。一封是碼頭小學接到陳司令員自己給學校買的書,師生都非常感動。另一封信是一個戰士去接探親的母親,碰到司令員的車,司令員讓車停下,帶上戰士和母親回到部隊。女兒知道父親的車從來不讓自家人坐。自己有一次從很遠的外地學校回家來,遇上大雨,司機開車接她。父親知道后很不高興,說不能用公車辦私事。
“文革”中,陳福章失去了工作的權利。部隊的伙食也很清苦,過節時,部隊把自己養的豬和種的菜也給首長家送了一些。陳福章知道后,感動不已,讓孩子帶著錢、糧票和感謝信送給連隊。
暑假里,陳福章讓每個孩子都拿一個麻袋,上山去撿松果和樹葉子用來燒飯,囑咐孩子們誰不勞動,就別吃飯。他做好飯在路口等孩子們。小弟因為貪玩沒去撿,還真不敢回家吃飯了。陳福章在自家院子里種上各種蔬菜,用自己收獲的果實給全家做出香噴噴的飯菜,并帶動每個孩子都學會了烹飪的好手藝。
大院要給他裝一部電話,陳福章說現在又不打仗,安啥子電話!家里始終沒有安過暖氣,年年冬天都是他自己爬高上低安煙囪,做煤球,再出去撿沒燒完的煤核。他的六個子女參軍,他一分錢都沒給過,也從來沒向組織提過任何要求。孩子們從小學到中學都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和鞋,睡燒火的土炕,從外面用扁擔挑水。青島二中的同學們很長時間不知道他們是司令員的孩子。家里買東西剩下的零錢從來不給孩子,孩子們也絕不去要。女兒上寄宿中學,媽媽給15塊錢,陳福章還硬要扣掉3塊,6.8元買了飯票,剩下的錢只能買點紙本和橡皮肥皂。就是這樣,女兒還硬是省下來120元,給妹妹60元,自己拿著這60元去參軍。六個孩子都經常被評為“五好戰士”“先進工作者”“優秀黨員”,榮立“三等功”,都拿得起來廚房的炒勺。陳福章妻子的衣服總是補來補去,舍不得買新的。可是逢年過節,動輒就買上幾十斤糕點送門衛、戰士、管理員。除了孝敬父母照顧鄉親,陳福章還把妻子的姑母當自己的親人孝敬,接濟一家老小#8943;#8943;他去世時,全部積蓄只有幾千元。
骨癌伴有一種極其痛苦難忍的劇痛。在海軍總院住院期間,主治醫生說:“我們治療過那么多高干,但沒有像司令員這樣意志頑強的。他從不跟我們提特殊要求,不愿麻煩醫護人員。”當時,老戰友李德生(沈陽軍區司令)、吳仕宏(南京軍區司令員)來看他。三個人在抗戰時期分別是太行二分區28團團長,30團團長和29團團長。吳仕宏幽默地說:“老陳,你死了,可要告訴我一聲。”陳福章回答:“我死了,還怎么去告訴你!”久經生死考驗的老戰友們,對死無所畏懼,充滿了革命樂觀精神。陳福章病中,還念念不忘當時在長征路上陳錫聯(北京軍區司令員)送給他的一身半新衣服和一包煙葉子。就是憑著這身寶貴的衣服,陳福章經歷了三次過雪山草地的考驗。每每回憶起這段真摯的友誼,陳福章都激動不已。
1982年陳福章在北京病逝。根據他的生前遺愿:不開追悼會,不送花圈,骨灰撒在長城。此舉也是中華第一例。
無論患難榮辱,無論活著死去,陳福章永遠都是一位高貴不屈的將軍。
(編輯#8197;#8197;馮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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