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訊重回尖峰

6年過去，中國的TD產業化仍然在路上，被寄予厚望的展訊也“差點死掉”。所幸的是，它最終在市場的搏殺中起身、站穩，向TD產業化的僵局發起新的一擊

對于展訊通信(Nasdaq：SPRD)來說，這是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時刻。1月19日下午，人民大會堂小禮堂燈火輝煌、高朋滿座，展訊通信發布了“全球首款40納米TD－HSPA/TD－SCDMA通信芯片”，國家發改委、工信部、科技部、上海市的領導和多位院士以及業內人士共700多人出席。這樣的場景并不陌生，被請來做會議主持人的中國半導體協會副理事長徐小田說，“6年前，展訊就在這個會場發布過世界上第一款TD－SCDMA的手機芯片，今天展訊又開發出了40納米TD芯片，也是世界上第一款。”

當晚，央視新聞聯播播發了這款芯片發布的消息。而此前一晚，展訊董事長兼CEO李力游剛剛獲得了2010年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提名獎。

這也是展訊兩年蟄伏之后的一次集中發聲。自李力游于2008年10月上任，展訊這家中國大陸手機芯片行業代表性企業開始變得沉默。“我老說展訊是農民公司，不會到城里開這種發布會。”李力游在19日的發布會上解釋兩年后突然“發聲”的原因，“為什么展訊全球第一個做40納米，為什么我現在這么高調的見媒體，我們還是希望能把TD技術往前推一步。”

制高點的意義

在半導體行業，芯片工藝的每次升級都堪稱行業的新里程碑。作為當前國際手機芯片行業先進標準的65納米工藝，由美國高通公司于2007年6月率先采用。而新的一次升級，緣何始于中國的展訊?

“沒有人要求我們去做40納米，當初甚至有人認為我們是為了找個拖延項目時間的理由。”李力游說，展訊啟動新一輪技術升級的契機是2D09年承擔的科技部“國家科技支撐計劃”攻關項目，項目要求采用“目前最先進”的65納米技術。“但我們考慮再三，最終決定做40納米。”李力游的理由是，“我們做了技術分析后發現，即便做了65納米，它的功耗也不是特別好，成本也不是足夠低。此外，我們做TD的人總是被攻擊，總被‘自動的’認為是落后的技術，所以我們希望把TD技術和TD手機，能夠進一步通過40納米、通過技術的革新演進來提高。”

中國這個全球最大的移動通信市場，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成為國際三大3G通信技術標準的競技場。截至2010年底，采用TD-SCDMA技術標準的運營商中國移動3G用戶總數達到2070.2萬戶，領先于主營WCDMA的中國聯通(1406萬戶)和主營CDMA2000的中國電信(1229萬戶)。但從核心的經營指標ARPU值(每用戶平均收入)來看則幾乎相反，中國移動2010年上半年3G用戶的ARPU值約為人民幣50元，遠低于中國電信的110元和中國聯通的134元。

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之一是3G手機終端豐富程度上的差異。到2010年12月，中國3G手機市場上在售的WCDMA制式手機數量已接近400款，在三大3G制式手機市場中占有率超過50％。iPhone是WCDMA制式手機中的典型和金字招牌。2009年8月，中國聯通和蘋果公司簽訂排他性協議，其后獨家引進的iPhone 4使得聯通3G服務的吸引力大增。據統計，聯通iPhone用戶的ARPU值達到260元以上，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中國移動高端的全球通用戶的210元。另一家運營商中國電信，同樣有摩托羅拉Droid X、三星1909等明星機型作為提高ARPU值的利器。相比之下，TD-SCDMA手機數量偏少，缺少有市場帶動能力的機型。此外中國移動為了拉低價格以擴大3G市場，在集中招標采購時把手機制造商的利潤空間盡量壓低，也在某種程度上反過來抑制了TD手機市場的繁榮。

在此情形下，作為TD-SCDMA技術標準推動者之一的展訊，“跨越式”推出40納米芯片的動機不難理解。“采用40納米TD芯片的手機，功耗能降低30％，成本降低50％。”李力游進一步分析說，40納米芯片可以把TD手機的價格從200美元左右拉低到100美元以下，有助于TD終端大規模產業化。

“為什么我們急著去做40納米?只有這樣做，才能救活這個產業。”他說，“我不是在說大話，這個產業完了對展訊肯定也不好，那將又回到黑暗時代了。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好像是個賭棍似的，一定要跳到40納米，實際上是為了市場、也為了我們自己。”

展訊40納米芯片的首家手機合作廠商

7島海信移動通信有限公司總經理楊文琳告訴《商務周刊》，“價格高是TD手機的瓶頸之一，40納米芯片對于手機上量將是個很好的推動。”

TD的思量

作為2004年就開發出壘球首款TD－SCDMA手機芯片的“中國3G第一股”，展訊被寄予了超出一家公司意義的“中國創新”期望，但中國3G市場的漫長預熱和公司自身策略的搖擺，使得展訊曾經“差點死掉”。用李力游的形容是“我們展訊掙扎到今天很不容易，也是九死一生。”(參見《商務周刊》2010年第13期《展訊：風雨飄搖再展翅》)

自2009年下半年以來展訊能夠逐步走出低谷，主要依仗的仍是其在2G芯片市場的復興。至于如何平衡2G和3G業務之間的關系，則始終是展訊管理層思考的重要課題：30如投入過早，已有2008年到2009年問的業績大滑坡、并導致展訊高管層易人的先例；但如果3G投入過晚，又可能會錯過歷史性的市場機遇。目前看，展訊管理層已經做出了再次大規模進軍3G市場的戰略決策。

“我們把可能調動的資源都調動起來了，除了本土的資源之外，還有很多我們在美國的技未力量。”李力游在發布會上介紹說，開發40納米芯片的資金量要求很大，“我們把所有能投下的資金都投了進去，有點孤注一擲的感覺。此外還有政府、第三方合作伙伴和半導體生產商的支持，這一點要非常感謝。”

展訊最近公布的2010年第三季度財報顯示，其2G/2.5G芯片出貨同比增長162.6％，3G芯片出貨同比增長1729.9％。從市場份額來看，展訊在2G手機芯片市場的占有率已從2009年的5％上升到當前的30％；但在TD市場，其份額卻從2007年底的50％以上滑落到現在的三分天下。李力游對于重振展訊3G業務的想法是，“將TD手機當作增強型GSM手機銷售”，這一方面帶有將展訊在2G芯片市場的成功經驗向3G市場“復制”的意味，另一方面也源于李力游對于手機芯片行業趨勢的深層次思考。

李力游認為，目前全球芯片產業發展的趨勢是芯片設計公司向亞洲“東移”，而歐美大公司則正淡出消費通訊市場。“為什么整個市場在擴大，但這么多重要公司包括德州儀器這樣傳奇式的公司都不做了?說明市場內部結構和市場運作上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所謂的‘Turn Key’商務模式出來以后，打破了傳統的產業格局。”李力游說，包括展訊在內的亞洲公司更接近市場、接近客戶、接近制造，所以在新商務模式上具有明顯的優勢。他透露自己早年在供職于美國博通公司(Broadcom)的時候，曾在業界最早開發出這種從芯片到軟件甚至測試的“全解決方案”模式，此背景顯然有助于他對當前行業趨勢的理解。

而發生在兩個月前的一件國際電信行業大事，也為展訊的TD戰略給出一道遠景注解。2010年10月，國際電信聯盟(ITU)宣布將中國提交的TD-LTE-Advanced標準確定為新一代移動通信(4G)的國際標準之一。和TD SCDMA只有中國移動一家運營商采用不同的是，鑒于TD-LTE的未來主流地位，已有數十家國際運營商聲明將采用這個4G標準。在去年12月下旬召開的“2011中國通信技術年會”上，工信部也已明確提出在“十二五”期間將加快推動TD向LTE演進發展并向4G過渡的目標。

“我們現在所做的40納米為TD-LTE奠定了基礎。”李力游說，“因為將來做TD-LTE的時候，芯片的功耗和計算量要比3G的TD大得多，從這個意義上講更需要40納米甚至更高的技術來做。所以我們現在已經具備了這個能力，這一點非常基地，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應該有機會產非常重要。”

他駁斥了跳過TD-SCDMA直接進入TD-LTE的觀點：“在TD LTE上，為什么中國提出要從TD-SCDMA向TDLTE演進這樣一個發展路徑呢?就是因為其間可以形成很多我們自己的知識產權，將來做TD-LTE的時候，就不會重復今天在WCDMA的慘狀。”他指的是由于WCDMA的專利保護，其他廠商做WCDMA要付給高通公司高額的授權費。“TD-LTE這個產業鏈需要逐步成熟，我認為真正實現商用的話至少要3年。如果直接去做LTE，這3年中國怎么辦?將來我們的專利怎么辦?這些問題沒人回答。”

“農民”的雄心

在發布40納米芯片的當口，展訊的股價在1月14日首次站上20美元的高位，這也是自2007年登陸納斯達克以來的又一次突破。19日，匯豐集團宣布維持展訊股票“增持”的評級，并將其目標股價從19.7美元上調至25美元。美國投行Chardan Capital Markets則重申展訊股票的“買入”評級，將其目標股價由23美元上調至26美元。

縱觀展訊近年來的股價走勢，如果以現在的20美元作為一個標桿，相比2008年11月17日的0，67美元這個歷史最低點已經上漲了近29倍，相比2010年首個交易日的5.41美元也上漲了270％。在股價持續攀升的背后，則是展訊自2009年下半年扭虧以來，至今連續9個季度超出機構預期的業績支撐。

而究其業績提升的內部原因，李力游喜歡強調展訊形成的“農民文化”。“我經常講，我們公司就是農民公司，我們的文化就是農民文化。我主要想強調第一農民不搞政治。因為農民離城市很遠。第二農民很老實，老老實實干活。”他說，“像農民一樣認真做事情，事情就能做好，規模就能做大，沒那么困難，更沒那么神秘。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是公司文化和做事的方法，這兩點做對了，我相信公司一定能做好。”

李力游向《商務周刊》記者解釋更深的背景：“我本人在美國工作生活很長時間，回來以后，發現確實這邊有很浮躁的文化，就喜歡忽悠，不喜歡扎扎實實的，因為做實際工作很累，一天到晚沒什么效果，幾乎全是責難和失敗。”

而對于這次40納米芯片的研發過程，李力游最得意的是展訊的團隊技術能辦“我有一個很好的團隊，可以自主的做出40納米，也就是說這個東西不是買來的，是認真做出來的。這點非常非常重要，而不僅僅是說我做出來的這個產品本身怎么樣。”

2010年，展訊的營收從上年的1.05億美元大幅提升到3.45億美元，成為中國大陸最大的半導體設計企業，但這個收入仍然與全球前十強差距明顯。半導體行業專家王艷輝認為，“展訊之于大陸半導體行業，最鼓舞人心之處在于經過15年的發展，大陸公司第一次有資格和實力挑戰全球位居前五的行業巨頭。雖然展訊目前每月1800萬片的出貨量與聯發科的超過4000萬片相比依然處于劣勢，不過已經在同一量級。展訊崛起對大陸的意義不僅是營收的突破，更是科學管理和人才積累上的突破。”

但李力游有更大的雄心。“我們現在是中國大陸最大的半導體設計公司，但是跟歐美和臺灣公司相比，這個規模還算很小。從理論上講，在芯片設計公司里，如果年銷售額能做到10億美元那就是壘球前十名，也就是‘最大之一’了。”他認為，“如果用最短5年、最長7年的時間來做到這一步，我覺得是可以做到的。”

李力游強調，展訊有很明顯的市場基礎優勢，因為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手機消費市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手機生產基地，有一個成熟產業鏈的支撐，還有政府的大力支持，這些方面是得天獨厚的。“在40納米技術之前，我們是以跟對手的差距縮小多少為自豪。現在在技術競爭上，中國大陸本土公司第一次在技術上超過歐美公司。”他說，“我相信在這片土地上，應該有機會產生全世界最大的芯片設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