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湘西世界的代言人沈從文先生是我國現代著名的小說家和散文家,在他的作品里,作者塑造了一大批和湘西有關的人物形象,他們身上無不體現了湘西獨特的人性內涵。作者借他們或表達對現代社會的看法,或抒發自己的人性、生命觀。在這眾多人物形象中,虎雛便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個。本文即旨在通過對虎雛的解讀來窺探沈從文先生的人性觀。
關鍵詞:沈從文 虎雛 人性觀
沈從文,湖南湘西鳳凰人,是我國現代著名的小說家,散文家。在他的作品里,作者構建了自己獨特的精神家園——湘西世界。這個世界不僅有秀麗的山、清靈的水,更重要的是有一群代表了作者人性理想的人。他們世代生活在湘西這個“世外桃源”,渾身上下,從里到外都是湘西賦予的獨特性情。在這眾多人中,虎雛便是其中一個。
虎雛第一次出現在沈從文的短篇小說《虎雛》中,作品給我們描述了這樣一個人:虎雛是“我” 那個做軍官的“六弟”的勤務兵,十三、四歲。一次與“六弟”一起從湘西來到上海,“我”發現虎雛外表長得特別不錯,“乖巧得很,氣派又極偉大”,于是說服“六弟”,將他留下來,要讓他脫掉軍裝,穿上學校制服去讀書,以便得到適當的發展,“二十歲時,一定就成為一個理想中的完人”。虎雛和“我” 生活在一起,“我” 教他國文,請一名大學教授給他補習數學,音樂家教提琴,詩人教學詩,一位工程學教授與律師也提出了培養建議,他們都十分喜歡虎雛。可是不出兩個月,這位曾因別人罵他丑話而在長沙開槍打死過人的虎雛,與從鄉下來城里的“ 六弟” 同事王營長的副官外出玩時,在上海灘又打死了一個人。虎雛帶上進城時的軍裝,與“我”不辭而別,逃離了城市。后來作者在《虎雛再遇記》中又補充交代了虎雛的生活經歷:“他原來八歲里就用石頭從高處砸壞了一個比他大過五歲的敵人,上海那件事發生時,在他面前倒下的,算算已是第三個了。近四年來因為跟隨我那上小弟弟駐防溆浦,派歸特務隊服務,于是在正當決斗情形中,倒在他面前的敵人數目比從前又增加了一倍。他年紀到如今只十八歲,就親手放翻了六個敵人,而且照他說來,敵人全超過了他一大把年齡。……”同時文章最后還說了虎雛趁上岸買菜的間隙偷偷將罵人的軍人痛快地打了一頓的事情。作者在整個故事中給我們塑造了一個生動的“虎雛”形象。
其實,作者除了通過構造虎雛身上所發生的故事來折射他的生命以及人性倡導外,單是“虎雛”這一名字本身,也寄予了作者的深意。“虎”,即老虎,是自然界最兇猛的食肉動物之一,處于食物鏈的頂端,在自然界幾乎沒有天敵。而“雛”指的是幼小的、新生的事物,[3]且但凡這種事物都是充滿生機的。因此“雛虎”應該是充滿原始力量感的自然之子。而從此我們終于發現,虎雛這一人物形象和自然界中的“雛虎”是多么驚人地相似。作者將雛虎的優良特性賦予虎雛,目的是要贊頌虎雛身上所具有的那股原始生命力,它是一種尚未受到現代社會種種文明弊病的熏染和侵襲,仍然保持著自然、樸素、粗獷、淳厚的品質,作者“崇拜朝氣,喜歡自由,贊美膽量大的,精力強的”。
沈從文說“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山地作基礎,用堅硬的石頭堆砌它,精致,結實,勻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理想的建筑。這種廟供奉的是‘人性’”。對“人性的探索,是沈從文在動蕩不安的政治社會環境中,以寧靜的、或超脫的態度堅持純藝術道路的思想中軸。”他的人性觀不是直接論述或采用孟子的“性善說”或者荀子的“性惡說”,從某種意義上說,沈從文是沿著莊子的軌跡探索人性的:莊子認為,人性是人生的自然之質,他說:“性者,生之質也。”而沈從文正是從這一點出發,把對生命力的追求依托于具有原始洪荒色彩的湘西,在獨具原始強悍民風的這里,生命力的張揚顯得格外純粹。因此,當表面溫和實則充滿野性的虎雛,即使置身于上海這樣的大都市讀書、受教育,也野性難改,最終為了義氣而鬧出人命,不告而別時,沈從文沒有予以譴責,而是對這種原始生命力持肯定態度,因為這正是人性的突出表現形式。“他贊美的是人性的美——淳樸、正直、善良、勤勞、忠貞、粗獷等等,他憂慮的是人性的扭曲和變形,他憎恨的是對人性的戕賊。”“在沈從文心目中,人性的發展,應該順其自然之道,包括靈與肉的個性,應該能夠自由地張揚。”沈從文說:“我是個對一切無信仰的人,卻只信仰生命。”他崇拜獅子式的強悍(沈從文的小說中,經常用“獅子”一類意象比喻男性主人公的強健、勇猛和威信)。
最早評論沈從文的蘇雪林曾經指出沈從文關于人性的書寫其實“就是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蠻人的血液注射到老邁龍鐘頹廢腐敗的中華民族身體里去使他興奮起來,年青起來,好在二十世紀舞臺上與別個民族爭生存權利”“他很想將這分野蠻氣質當火炬引燃整個民族青春之焰,所以他把‘雄強’、‘獷悍’,整天掛在嘴邊”[8]。蘇雪林將沈從文的人性探索納入到五四以來的國民性改造思潮中,從“再造民族性格”的角度看,這樣歸納倒也符合實際。因為沈從文塑造的那種未受現代文明迫害,湘西特有的真誠、樸實、自然、勇猛強悍的生命形式,那種一切都是干干脆脆、風風火火、痛痛快快,人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活得膽大包天,愛得無所顧忌,社會秩序抵擋不住男兒的老拳鐵腳,生活的殘酷扭曲不了人的自然本性,年齡的增長也減少不了少時的方剛血性的人性特征,確實比當時比城市中被現代文明扭曲的冷漠、虛偽、怯弱、萎靡、呆滯、卑瑣、拘謹、遮遮掩掩、拖泥帶水、瞻前顧后的人性強萬千倍。蘇雪林的評論可以加深我們對沈從文小說中人性表現的理解。
高爾基說:“文學即人學”。人性,作為文學創作的永恒主題在沈從文筆下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可以說是沈從文創作的起點和歸宿。他曾說:“一部偉大作品,總是表現人性最真切的欲望。” 因此在作品中,他總是塑造人物突出的人性特征,在眾多作者贊頌的湘西人物身上,創造了“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虎雛這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就讓我們看到了沈從文對于不受現代文明玷污更不受其拘牽的原始古樸、充滿張力的自然人性美的向往。
參考文獻:
[1]沈從文:沈從文全集[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
[2]楊義:楊義文存(二)#8226;中國現代小說史(中)[M],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3]吳立昌:“人性的治療者”:沈從文傳[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