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世紀初,中國時局晦明不定,社會動蕩不安,苦悶至極的嚴復開始手批《莊子》。這一期間,其在《莊子》評語中所展現的自由觀,一方面表現出嚴復對自由觀的持守與不變,另一方面也體現出他在晚年對自由觀思想的又一開拓,將西方意義下的自由與莊子的論述融匯互釋,肯定莊子著作中有自由思想。
關鍵詞:自由 個人主義 自由民主
作者簡介:易俊(1985- ),女,湖南長沙人,湘潭大學哲學與歷史文化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近代哲學。
嚴復《莊子》評語是中國莊學闡釋史上的重要著作,雖然字數不是很多,卻是新義頗出,使傳統的《莊子》闡釋,轉而成為具有現代思想內涵的《莊子》理解,給人以諸多啟示,為中國學術開出一條新路。探究嚴復全新評語的形成,是因為嚴復既學貫中西,又中西并重,不因西學新穎,而鄙棄中國傳統學術,且能兼具自然科學與人文社會學科綜合素養,加上時世劇變的刺激,深懷憂國憂民保種救國之赤心,治學不為求利祿,一心只求\"見理極\",故能廣譯西人各種新說,啟迪國人的思維,又深刻批判中國社會固有的弊端。嚴復評點莊子,不走音韻訓詁的套路,而是將西方的理論和科學方法融會貫通于中國傳統經典之中,為后人展示了近代中西文化交融互釋的一面。正是由于這一點,歐陽哲生評價嚴復為“近代新國學的開拓者”[1]。黃克武先生認為,“嚴復是以傳統和心靈架構為基礎,來了解穆勒式的自由民主思想,同時他也以西方的進化論、自由主義等觀點來批判、詮釋傳統”[2]。的確,嚴復思想具有中西交融互釋的特征,以西方思想解讀中國傳統,以中國傳統光照西方思想,這在討論嚴復思想淵源時,很難清楚地劃分哪些屬于東方資源,哪些又是西方“舶來品”。不過,一般說來,嚴復自由思想的中國淵源,更多地從其晚年點評《老子》、《莊子》中,折射出來。
在中國傳統思想中,作為帝國哲學的“儒學”,少有“自由”的思想氣息,正如嚴復所揭示的,“自由一言,真中國歷古圣賢所深畏,而從未嘗立以為教也。”在古代思想中,與“自由”和“個人主義”沾邊的,可能就數老莊思想了。老莊的著作中表達的就是一種對自由的向往與追求。《莊子#8226;逍遙游》載:“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辨,以游無窮者,彼且惡哉!”這是一種逍遙、自由自在精神的絕對自由,是“天人一體”的理想境界。《莊子》的宗旨,就是一個人如何能夠擺脫物的羈絆而成為自由的人。
就總體而言,中國古典意義上的自由,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不受他人約束”的哲學上的自由,并且最終還要克服人為,回歸無為自然,實現天道。這與西方政治學和社會學意義上的“Freedom”還是有區別的。
需要指出的是,嚴復晚年通過評析莊子,將西方意義下的自由與莊子的論述相互發明,融匯互釋,肯定莊子著作中有自由思想。他評論莊子說:
莊生在古,則言仁義,使生今日,則當言平等、自由、博愛、民權諸學說矣。[3]
可見,在嚴復看來,老莊等思想內容,在精神氣質上,與西方自由民主學說有一定的相通之處:“平生于《莊子》累讀不倦,因其說理,語語打破后壁,往往至今不能出其范圍……莊生在古,則言仁義,使生今日,則當言平等、自由、博愛、民權諸學矣。”[4]
在嚴復看來,“在宥”就有自由的含義。莊子說“聞在宥天下,不聞治天下也”。莊子認為,天下不能用仁義或賞罰來統治,只能任其自然,因為自由是人的天性,人性無所謂善惡,皆是自然。對此,嚴復進一步解釋道“與生俱生,日性”,“性者,天之所賦”[5]。人性的本質是自然,也就意味著人是沒有任何責任義務的,惟一以“無害”為原則的獨立、自主的個體存在。為此,嚴復在《莊子#8226;應帝王》第七篇“郭注云,夫無心而任白化者,應位帝王也”之后,嚴復評論說:“此篇言治國宜聽民之自由、自化……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自由、自化與“挽近歐西言治者所主張合。凡國無論其為君主, 為民主,其主治行政者,即帝王也。為帝王者,共主治行政,凡可以聽民自為自由者,應一切聽其自為自由,而后國民得各盡其天職,各自奮于義務,而民生始有進化之可期”。[6]
他評注《莊子》,進一步堅定了自由是一種最基本的人權,認為自由是人的天性,是不可抗拒的物競天演的原則。“自夫物竟之烈,各求自存以厚生。以鳥鼠之微,尚知高飛深穴以避贈戈熏之患。人類之智,過鳥鼠也遠矣!豈可束縛馳驟于經式儀度之中,令其不得自由、自化?”[7]嚴復還表達自己對自由的向往,并且明確指出:
挽近歐西平等、自由之旨,莊生往往發之,詳玩其說,皆可見也。[8]
嚴復在《莊子評語》中進一步持守了個人自由與國群自由的關系,他說:
莊生《人世間》之論,固美矣。雖然,盡其究竟,則所言者,期于乘物而道,托不得已以養中,終其天年而已。顧吾聞之,人之生于世也,倪仰上下,所受于天地父母至多,非人類而莫與。
一個人的自由的實現,必須要有一個良好的社會提供“理想”的環境,一個自由的社會,才能有效地喚起人民的愛國忠誠,為社會盡心盡責。
辛亥革命后,面對混亂的局勢,嚴復開始了對“自由”尤其是“民主”的反思,要求在國家危急時刻,人人“減損自由”,并對“多數民主”的負面效應表示深切的憂慮。同時,在譯介和傳播的過程中,他還結合了近代中國的國情,會通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資源,對西方自由主義做出了不少創造性的詮釋,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自由主義理論。在中國近代自由主義思想發展史上,其開創性的作用和貢獻尤其值得肯定。
注釋:
[1]歐陽哲生《嚴復評傳》,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115頁。
[2]劉桂生等編:《嚴復思想新論》,清華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68頁。
[3]王栻主編《嚴復集》第3冊,第648頁。
[4]《與熊純如書》,王栻主編:《嚴復集》,第648頁。
[5]《莊子評語》,王栻主編:《嚴復集》,第1119,1120頁。
[6]《莊子評語》,王栻主編:《嚴復集》,第1118頁。
[7]《莊子評語》,王栻主編《嚴復集》,第1118頁。
[8]王栻主編《嚴復集》第4冊,第114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