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湘潭方言詞“霸蠻”

摘 要：“霸蠻”是湘潭方言中極具地方特色的一個詞語，本文從語義，語法結構以及語用功能三方面來分析“霸蠻”一詞在湘潭方言中的使用。

關鍵詞：湘潭方言“霸蠻” 離合詞 語用功能

作者簡介：湯思蘭（1987--）女，湖南省湘潭市人，，中南大學文學院10 級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方言，語法等。

湘潭方言中有這么一句俗語：“不怕死，吃得苦，霸得蠻，耐得煩。”來形容湘潭人有一種吃苦耐勞，不畏艱險，堅定執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敢闖敢拼的精神。其中“霸蠻”是湘潭方言中時常使用的一個有趣的謂詞。本文將從解釋“霸蠻”的詞義入手，進而分析其語法結構并推及其語用功能。

一、“霸蠻”的詞匯意義

“霸”， 強橫，霸道。 夏衍 《秋瑾傳》序幕：“ 黃七虎 本來已經夠霸了，今年進了教，你還能跟他拗？”

“蠻”， 粗野；強悍。《初刻拍案驚奇》卷二九：“又恐怕 張幼謙 出去，被他兩家氣頭上蠻打壞了。” 章炳麟 《新方言#8226;釋言》：“凡專擅自恣者通謂之蠻。” 茹志鵑 《高高的白楊樹#8226;澄河邊上》：“ 澄河 是咱老百姓的，不怕它再蠻，到底還是得聽咱們的指揮。”[1]

“霸蠻”一次合用最早見于“威州保霸蠻者，唐保、霸二州也。天寶中所置，后陷沒。酋董氏，世有其地，與威州相錯，因羈縻焉。”[2]

那么，在湘潭方言中，“霸蠻”一詞結合了湘潭人民的地方特性，和性格品質，在廣泛使用中產生了許多意思。

1.勉強做某事

（1）咯隻包已近塞不進東西噠，只霸蠻再塞點噠。ko24 t#642;o24 pau33 i42 #680;in33 t#642;#601;#623;24 pu24 #680;in45 t#601;n33 #597;i33 ta， t#642;#645;24 po45 man12 #678;a45 t#642;#601;#623;24 tian42 ta

（2）如今事情已經定盤子噠，再霸蠻也冒得辦法噠。y12 #680;in33 s#639;21 #680;in21 i42 #680;in33 tin21 potilde;12 #678;i ta， #678;a45 po45 man12 ie42 ma#623;21 te24 pan21 fo24 ta

（3）崽呀！身體重要，來不得就不要霸蠻。#678;a42 ia! #642;#601;n33 ti42 t#642;en45 ia#623;45， lai12 pu24 te24 #680;i#601;u21 pu24 ia#623;45 po45 man12

這里的“霸蠻”都有勉強做成某事的意思。有通過人為的努力勉強來改變既定的事實之意。當然，不能通過人為力量來改變的就有其相應的否定形式。例（1）中的“霸蠻”出現在因果復句中，表示包已經超出了所容納的范圍，只能勉強地多放一點東西進去。例（2）中的“霸蠻”出現在假設復句中，前一個分句“再霸蠻”先承認某種假設的情況，后一分句從相反的方面做出“也冒得辦法”的結論。表示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任憑人為再怎么勉強也改變不了事實結果了。例（3）中的“霸蠻”出現在另一種形式的假設復句中，前一個分句“來不得”提出假設，后一分句“不要霸蠻”說明在這種條件下產生的結果。“表示父母親對孩子身體的關愛，事情如果是力所不及的話就不要勉強去做了，以免損害身體健康。

2.堅持不懈的，堅毅執著的做某事

（4）俯臥撐，別咯做三十個，我霸蠻要做四十個。fu42 o45 #678;‘en33， pie45 ko45 #678;#601;u45 san33 #642;#645;24 ko45，#331;o42 po45 man12 iau45 #678;#601;u45 s#639;45 #642;#645;24 ko45

（5）我咬緊牙齒，霸蠻要把咯本練習冊全部做完。#331;o42 #331;o45 #680;in42 #331;o21 t#642;#645;42，po45 man12 iau45 po42 ko24 pen42 lian45 #597;i24 #678;‘e24 #678;#601;u45 #331;otilde;12

（6）我都已經講過不要跟噠我噠，你怎么還咯霸蠻的跟粘屁蟲一樣老？#331;o42 t#601;u33 i42 #680;in33 #680;iatilde;42 ko45 pu24 iau45 k#601;n33 ta #331;o42 ta，ni42 #678;#601;n42 mo xai12 ko24 po45 man12 ti k#601;n33 p‘i45 #676;#601;n12 i24 iatilde;21 lau42

（7）我霸蠻也要擠進去占隻好位子。#331;o42 po45 man12 ie42 iau45 #680;i42 #680;in45 #680;‘ie45 #680;yan45 t#642;o24 xau42 uei21 #678;#639;

這里的“霸蠻”都有堅持不懈，堅毅執著，做事情義無反顧，還帶點兒拼命三郎的味道。用在句中增強了說話人對要完成目標事件的決心，更加形象生動，體現了湘潭方言的語言特色。例（4）表明了說話人做俯臥撐時不愿輸給別人，有著一股霸氣地要勝過別人，充分體現了“霸”的特點。例（5）說話人堅持不懈的想要全部完成練習冊的題目，盡管再勞累，也要堅持完成，體現了其有毅力和執著的精神品質。例（6）說話人不愿意聽話者跟著自己，抱怨聽話者對自己的窮追不舍，勞于難以擺脫之苦。其中的“霸蠻”說明聽話者極其執著的追隨說話者，并使其苦惱。例（7）在人多的公眾場合，說話者決心要搶占一個好位子，“霸蠻”體現了說話者為達目的義無反顧的決心。

3.發奮努力做某事

（8）不怕死，吃得苦，霸得蠻，耐得煩。pu24 po45 s#639;42，#680;‘io24 te24 ku42，po45 te24 man12，nai21 te24 fan12

（9）我霸蠻也要把這隻公務員考起。#331;o42 po45 man12 ie42 iau45 po42 k#601;n33 u45 yan12 kau42 #680;‘i42

（10）年輕的時候不霸蠻把身體搞扎實點，老來怕會總是跟醫生護士打交道噠。nian12 #680;‘in33 ti #642;#639;12 x#601;u21 pu24 po45 man12 po42 #642;#601;n33 ti42 ka#623;42 #678;o24 #642;#645;45 tian42，la#623;42 lai12 po45 fei21 #678;#601;n42 #642;#645;21 ken33 i33 s#601;n33 fu45 s#639;45 to42 #680;ia#623;33 ta#623;45 ta

（11）咯事情不霸得蠻怕是搞不定的。ko24 s#639;21 #680;in12 pu24 po45 te24 man12 po45 #642;#645;21 ka#623;42 pu24 tin21 ti

這里的“霸蠻”都表示說話人主觀地為達到目標而發奮努力奮斗拼搏去做成某事的精神。例（8）表示湘潭人民的為了實現目標義無反顧，義無反顧，吃苦耐勞，發奮圖強，耐心細致的精神品質。例（9）表明說話人要發奮努力地，義無反顧地通過公務員考試。例（10）鍛煉身體，保持健康需要堅持不懈地做下去，需要努力堅持下去，人要在年輕的時候打好健康的身體基礎，老來才能少被病魔纏身。例（11）表明說話者目的要做成的事情有難度，有困難，不發奮努力做的話是組不成的，需要主觀付出很大的能動性。

二、“霸蠻”的語法性質

“霸蠻”是湘潭方言中兼具情態副詞，動詞，形容詞的語法性質。并且，“霸蠻”是個離合詞，用法十分有趣。在句中可做謂語，可以跟在形態動詞“要”后，也可做定語，狀語使用。

（一）“霸蠻”的詞性

1.“霸蠻”作為情態副詞

（12）你霸點蠻把它扯開咯。ni42 po45 man12 po42 to33 t#642;e42 kai33 lo

（13）我霸蠻把咯碗飯脹咯噠。#331;o42 po45 man12 po42 ko24 #331;otilde; fan21 t#642;otilde;45 ko24 ta

（14）那時候你霸蠻要做咯事，勸都勸不回頭。na24 #642;#645;12 x#601;u21 ni42 po45 man12 iau45 #678;#601;#623;45 ko24 s#639;21，#680;‘yan45 t#601;u33 #680;‘yan45 pu24 fei12 t#601;u12

“霸蠻” 做副詞使用時，表示說話人所要表達的意思或所描述的事物有“霸蠻”詞義本身所具有的那種情態。例（12）指說話人要求聽話人通過努力地狀態把東西扯開。例（13）“霸蠻”是描述說話人勉強的吃完了這碗飯，差點兒沒把肚皮脹破的情態。例（14）“霸蠻”是描述聽話者當時做事義無反顧的情態。

2.“霸蠻”作為動詞

（15）你不要霸蠻噠，現在已經于事無補噠。ni42 pu24 iau45 po45 man12 ta，#597;ian21 #678;a21 i42 #680;in33 y12 s#639;45 u12 pu42 ta

（16）已經霸蠻了，但還是冒得結果，那就算噠。i42 #680;in33 po45 man12 l#601;，tan21 xai12 #642;#645;21 mau21 te24 #680;ie24 ko42，na24 #680;i#601;u21 sotilde;45 ta

“霸蠻” 做動詞使用時，是不及物動詞，后面不跟賓語，語義指向施事。例（15）前是情態動詞“要”。表示說話者勸聽話者不要再堅持下去了。 例（16）前是時間副詞“已經”，表示已經努力過了，但卻沒有如愿。

3.“霸蠻”作為形容詞

（17）咯霸蠻的路徑我不搞。ko24 po45 man12 ti l#601;u21 #680;in45 #331;o42 pu24 ka#623;42

（18）小吳是隻霸得蠻的伢唧。#597;ia#623;42 u12 #642;#645;21 t#642;o24 po45 te24 man12 ti #331;o12 #680;i

（19）我穿進咯件衣服好霸蠻的。#331;o42 #680;‘yan33 #680;in45 ko24 #680;in21 i33 fu24 xa#623;42 po45 man12 ti

“霸蠻”作為形容詞使用時，既可修飾有生命的事物也可修飾人。例（17）中的“霸蠻”修飾“路徑（事情）”，表示說話人不想去做這么勉強而難做的事情。例（18）中的“霸蠻” 修飾“伢唧（男孩子）”，表示小吳是一個很努力奮斗的男孩子。例（18）“霸蠻”受程度副詞“好”修飾，表示穿進這件衣服很勉強。

（二）“霸蠻”作為離合詞的表現

眾所周知，離合詞具有擴展的功能和性質，“霸蠻”作為動詞的時候，才有離合詞的諸多表現形式，而其身為不及物動詞，后面不跟賓語，但可以接補語。再湘潭方言中，這個補語的位置是非常有趣的，補語不是直接跟在動詞“霸蠻”之后，而是在兩個語素之間或者穿插使用。下面，來看看湘潭方言中離合詞“霸蠻”的擴展式。

1.“霸蠻”與趨向補語連用

（19）他霸起蠻來，那冒什么事是辦不成的！to33 po45 #680;‘i man12 lai12，na24 ma#623;21 te24 #642;#601;n21 mo #642;#639;21 #680;in12 #642;#645;21 pan21 pu24 ta#623;45 ti

例（19）中“起來”是個趨向復合補語，和“霸蠻”穿插著連用在一起。表示他一旦努力做起事來，就一定會成功。

2.“霸蠻”與量詞連用

（20）你霸下子蠻試試看。

例（20）中的“下子”是動量詞“一下子”的省略形式。表示你努把力嘗試做一下看看。

3.“霸蠻”與可能補語連用

（21）咯怕霸得蠻得？會超載去嘞。ko24 po45 po45 te24 man12 te24？fei21 t#642;‘a#623;33 #678;a45 #680;‘e45 le

（22）咯隻方程式，霸得蠻還是推得出的。ko24 t#642;o24 xotilde;33 t#642;#601;n12 #642;#645;45，po45 te24 man12 xai12 #642;#645;21 t‘ei33 te24 #680;‘y24 ti

這里兩個“霸蠻”所含有的意思是不一樣的。可能補語與帶“得”字的可能補語是有差別的。[3]例（21）中說話者實際想要表達的意思是車已經不能在載客了，乘客不能夠再勉強的往車上擠了。“霸得蠻得”中的第一個“得”是動詞，第二個“得”是助詞。表達的是能或不能的意思。而例（22）“霸得蠻”中的“得”是助詞，表示的是說話人認為通過努力，是可以可能把方程式推導出來的，著重點是在完成事件的可能性上。

4.“霸蠻”與程度副詞連用

（23）他做事情霸得死蠻。to33 #678;#601;u45 s#639;21 #680;in12 po45 te24 s#639;42 man12

例（23）中的“死”是程度副詞“很”的意思，這里的“得”是助詞。表示他做這件事情非常努力或者有毅力。

5. “霸蠻”+到+賓語

（24）你霸蠻到什么程度啊？ni42 po45 man12 ta#623;45 #642;#601;n21 mo t#642;#601;n12 t#601;u45 a

（25）他霸蠻到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to33 po45 man12 ta#623;45 ko42 i42 san33 tian33 san33 io21 pu24 xo24 #331;an42

“霸蠻”本是不及物動詞，但是后面加上“到”后，其后可以跟賓語成分，這個賓語成分可以是詞，也可以是句子。例（24）中“到”后跟的是一個由疑問代詞“什么”修飾的名詞“程度”。表示說話人詢問聽話人努力的程度。例（25）中的“到”后跟的是個句子，主語是“他”（省略），謂語是“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

（三）“霸蠻”的句法功能

（26）咯妹唧真的霸蠻。ko24 mei21 #680;i t#642;#601;n33 ti po45 man12

（27）你做事太霸蠻噠。ni42 #678;#601;#623;45 s#639;21 tai45 po45 man12 ta

（28）咯霸蠻的路徑我不搞。ko24 po45 man12 ti l#601;u21 #680;in45 #331;o42 pu24 ka#623;42

（29）小劉是隻霸得蠻的好學生。#597;iau42 li#601;u12 #642;#645;21 t#642;o24 po45 te24 man12 ti xa#623;42 #597;io24 s#601;n33

（30）霸蠻做完50個仰臥起坐。po45 man12 #678;#601;#623;45 #331;otilde;12 u42 #642;#645;24 ko45 iatilde;42 o45 #680;‘i42 #678;o21

（31）霸蠻吃完咯桌難吃的菜。po45 man12 #680;‘io24 #331;otilde;12 ko24 #678;o24 #678;‘a45

（32）我硬要霸噠咯隻蠻看看。#331;o42 #601;n21 ia#623;45 po45 ta ko24 t#642;o24 man12 kan45 kan45

以上各例中，（26）“霸蠻”作謂語，（27）“霸蠻”作補語，（28）、（29）“霸蠻”作定語，（30）、（31）“霸蠻”作狀語，（32）跟在助動詞“要”后。

三、“霸蠻”的語用功能

語法研究中的語用平面是指對句子進行語用分析。研究語用，就是研究人怎樣運用詞語組成句子相互間進行交際。[4]

（33）咯妹唧真的霸蠻。ko24 mei21 #680;i t#642;#601;n33 ti po45 man12

（34）真的霸得蠻啦，咯妹唧！t#642;#601;n33 ti po45 man12 la，ko24 mei21 #680;i

這兩句話的句子就夠都是一樣的，主語都是“咯妹唧”，謂語都是“霸蠻”。各結構的深層語法意義也是一致的，“咯妹唧”是施事。但是，這兩個句子的主題和述提不一致，語言要強調和表達的信息要點就不一樣。主題是強調舊信息的，述題是對主題的評價，也是語義的焦點。例（33）中“咯妹唧”是主題，“真的霸蠻”是述題，是對主題的評價，語義重心是在“霸蠻”上，強調的是這個女孩子所具有的“霸蠻”的性格。而例（34）則相反，“真的霸得蠻啦”是主題，傳遞的是舊信息，而“咯妹唧”是述題，是語義焦點，強調的就是這個女孩子，而不是別的女孩子。由此觀之，即使兩個句子用的是同樣的詞語，語義結構相同，但是，在表達意思上卻是不等價的。

注釋：

[1] 噠[ta] 為湘潭方言中動態助詞，可表已然態、未然態、持續態，在例句中相當于表已然態的“了”。

[2] 咯[ko24] 為湘潭方言中的指示代詞，相當于相當于現代漢語中的“這個”。在例句中起指示作用。

[3] 隻[t#642;o24] 為湘潭方言中的通用量詞，相當于現代漢語中的“只”和“個”。

[4] 唧[#680;i] 為湘潭方言中是表人稱的詞尾，有表愛稱的意思。

參考文獻：

[1] 羅竹風等. 漢語大詞典2.0 版[CD]. 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

[2]袁林.漢籍全文檢索（三）.軟件工作室.2004

[3]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

[4]胡裕樹 范曉.試論語法研究的三個平面.[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3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