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1家央企中,哪家最低碳?從名字上看,應該是中國節能環保集團公司。可資管窺的一個剖面是,3月26日晚上8:30—9:30,中國節能要求旗下3萬余員工、230家子公司熄滅辦公室燈光,“連續第三次”響應世界自然基金會(WWF)每年的“地球一小時”倡議。中國節能環保集團公司是家2010年營收達到233億元的業界巨擘。它強調“連續第三次”只是因為組織慣性,它習慣點明自己掙的是綠金,比如中國節能闡釋其233億元營收的內涵為:綠色電力29億千瓦時、減排二氧化碳約245萬噸、污水處理總量近4億噸
這也大致勾勒出了中國節能的三大主業,新能源、節能減排、環境保護,即所謂“改造舊的、建設新的”。在該公司編纂的《2010中國節能減排產業發展報告》中,中國節能給出了其主業之間的聯系:節能就是最大的環保,新能源則是最好的節約。按這個理解,七大戰略性新興產業之首、十二五期間投資規模高達3.1萬億元的節能環保行業,都可能是中國節能的天地。
不過中國節能給自己規劃戰略目標時倒頗為謹慎:到2012年,集團資產規模突破1000億元,年營收達到500億元,年利潤總額預計50億元。小心是有道理的。節能環保行業的重要特征是,投入屬于資金密集型,收入則屬于細水長流型,長期利潤率只有8%—10%。比如2010年秋天,中國節能的二級子公司中節能太陽能科技公司斥資50億元在江蘇鎮江建設太陽能產業基地,而國內目前并網的光電售價可能會是1.09元/千瓦時。
中國節能環保集團公司董事會秘書、總法律顧問兼新聞發言人張超告訴《商務周刊》:“我們收污水處理費、收電費、做節能醫生收出診費,不同于制造業等其他行業,我們很難呈現爆發性的成長。”
不過去年中國節能還是有一次不大不小的爆發。2010年5月19日,國資委宣布中國節能投資公司與中國新時代控股(集團)公司重組,中國節能投資公司作為重組后的母公司更名為中國節能環保集團公司。合并重組的目的之一是擴大中國節能的規模——這也是打造行業旗艦的應有之義,規模是獲取行業影響力的重要途徑,張超直言:“要想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一定要有規模。”此次重組給中國節能帶去了80億—90億元的資產,使中國節能的資產總額超過530億元。
通過此次合并,中國節能得以垂直整合全價值鏈以確保經營收益,中國新時代的勘察、設計、工程等產業環節實力強大,與中國節能形成了良性互補。某種程度上,對規模的追求會促使企業在價值鏈環節的延伸,而初步形成了規模效益后,技術導向的內部變革成為了必然的路徑。
中國節能紅了
節能環保行業是個政策驅動型市場,因此每年的“兩會”對中國節能來說都是一個向各地政府介紹自己的契機。從今年兩會上中國節能的風光來看,各地政府對于中國節能的蛻變是喜聞樂見的。中國節能意在展示的“國內節能環保領域最大、綜合競爭實力最強”的企業形象,成功引來了眾多苦于節能減排、環境保護壓力的地方政府。
3月份的前半個月,中國節能環保集團公司董事長王小康大概是會見地方政府官員最多的央企老總。比如3月7日,中國節能大廈21層的會議室里,王小康接待了來訪的貴州省委常委、貴陽市委書記李軍;3月8日,他跟甘肅省省委副書記、省長劉偉平及副省長石軍一行相談甚歡;3月9日,兩撥地方政府要員到訪節能大廈,河北省發改委吳曉華副主任一行前腳剛走,成都市委副書記、市長葛紅林等后腳跟上。“近段時間以來,平均每天都有兩撥以上的省、市代表團來訪。”張超總結道。
在地方政府眼里,“綜合競爭實力最強”意味著怎樣一幅畫面?與地方政府洽談合作時,中國節能可以在會議室里擺上中國節能20余家專業子公司的輝煌履歷——中國節能咨詢有限公司參與了《國務院關于加快培育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決定》的制定;中國新時代國際工程公司系出名門,前身為機械工業部第七設計研究院;中國節能太陽能科技有限公司是國內最大的太陽能電站投資運營商
“換言之,無論是存量性質的節能環保,還是增量性質的新能源,我們都可以幫你提供量身定做的整體解決方案。地方政府找不到第二家覆蓋投資、規劃、研發、施工、運營等環節的全價值鏈企業集團,”張超開懷大笑,轉述地方政府領導的反應——“太厲害了”。
地方政府這種類同于訂單的贊譽,中國節能太陽能公司的項目負責人李亮已經聽過了。3月25日,江蘇省能源局管員與李亮商討江蘇省鹽城市射陽縣臨港開發區的灘涂光伏電站二期合作事宜時曾表示:“中國節能可以涵蓋從投資到施工到運營等產業環節,你們來,我們就放心了。”
要得到地方政府的信任,關鍵在于企業的一體化服務能力。李亮告訴《商務周刊》,地方政府更希望能夠進行單對單的合作,而非單對多,“所以全產業鏈的技術支撐尤為重要。”
相對于前幾年“兩會”期間前往西直門節能大廈的兩會代表人數有限的狀況,如今的“紅火”讓中國節能的員工都頗為自豪。記者了解到,去年的“兩會”,中國節能官方網站的領導動態欄目只刊登了三則地方政府官員抵達節能大廈的消息,后兩次登門拜訪的官員還間隔了6天。以往中國節能自我介紹時也只能多強調自己的專業性——它是節能減排與環境保護領域中唯一的央企。
過路,上路
對比今夕,近幾年中國節能最直觀的變化即是平臺的大小,其前身中國節能投資公司2007年的資產總額才大約170億元。2001年,律師出身的張超來到中國節能上班后,發現自己一半左右的精力是在處理“政策性事務”。1999年,公司與國家計委脫鉤、轉為國資委直接管理時,國家曾給了部分資產和國債項目幫助中國節能進入市場化發展,但這些資產的所屬狀況混雜不清。“它們在中國節能的名下,但錢已經花完了。我需要去明確中國節能的出資人身份和所屬資產,要求它們重組、回款。”張超回憶起當時的中國節能感慨良多。
規模天生敏感的央企選擇了“過路財神”來支撐自己對體量的要求。2000年起始,中國節能介入貿易領域,2004年1月,中國節能正式成立了天津國能投資有限公司從事貿易業務,從中鋼集團、中儲集團購買后者代理進口的鐵礦粉,從冶金企業采購生鐵、鋼坯,再將原材料轉售給天鋼集團等下游客戶,以此賺取差價。由于供貨商和客戶規模龐大,信譽良好,貿易業務迅速膨化了中國節能的體格。據中國節能2010年度第二期短期融資券募集說明書顯示,2007年,中國節能的業務收入漲至110.35億元,其中貿易業務占比為63.20%,
談起這段歷史,張超著重強調貿易業務對于中國節能的“過路”性質。“公司從來沒有將貿易業務當成核心業務,從事貿易業務主要是想讓公司的經營指標好看一點。”張超語速放緩,揀選著委婉的詞句,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是特定歷史階段形成的。”
所謂特定歷史階段,主要是指中國的節能環保市場啟動得過于緩慢,企業生存不易。最典型的細節是,身居GDP數字已經全球第二的中國,中國節能也只敢預測自己2012年的利潤額為50億元,而目前國家統計局統計范圍內的1105家環保裝備制造企業,總產值不過700億元,利潤額只有30億元。中國節能誕生之時,節能環保產業在中國是個標準的奢侈品,用張超的話說,“國家當時沒有明確支持的政策,中國節能面臨著如何養活自己的問題”。
從20億元到170億元的跨越,過路財神出力不少,從170億元升至530億元的轉折點,可歸于時任國家開發投資公司黨組成員、副總經理王小康的到來。
2007年7月,王小康從“大企業過來”,忖度的問題是中國節能應該做什么。盡管此前的中國節能以壯大企業經營規模為重要經營思路,但其實際運營模式無力支撐企業體量的進階,因為中國節能都無法囊括節能環保這個尚屬弱小產業的完整價值鏈,規模上的匱乏導致公司的貿易業務比重過大,主業不夠清晰,同時主業側重投資、運營的發展模式還帶給中國節能身份認同上的困惑——名義上是投資公司,卻長期持有被投企業的股權。張超回憶起當時的心態:“中國節能是市場意義上的投資公司還是政策意義上的投資公司?我們跟同行的區別在哪兒?作為一家中央企業,我們的使命體現在哪兒?”
隨著王小康的加入,中國節能逐漸厘清了自己的發展思路:央企里的節能環保產業集團,同時向全價值鏈擴張。轉型策略則是三步走,壓縮貿易業務的比重,目前貿易業務占中國節能的營收比重已降至1/4;以專業子公司為軸,加大對節能、環保、新能源三大主業的投資力度,吸引外部戰略投資者,2009年時,全國社會保障基金理事會等機構入資中國節能旗下的中國節能風力發電投資有限公司;第三就是尋找重組對象,打造中國節能的一體化服務能力,去年5月19日,中國節能以行業整合者的面目實現了與中國新時代的聯合重組。
蓄水池的水線、水質同步提高
一體化服務能力由全價值鏈并購、融合得以實現,而中國節能未來一段時間內的重要命題,則是旗下子公司的專業技術創新。在這一點上,中國節能留下了不少突破空間。2010年中國節能對公司技術創新狀況進行了一次摸底調查,發現近年來公司研發投入相對較低,這與節能環保行業靠高新技術打造核心競爭力的發展現狀相去甚遠。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想要在節能環保行業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必須著力于科技創新,中國節能必須有屬于自己的創新體系。”中國節能環保集團公司企業管理部主任、總工程師鄒結富告訴《商務周刊》,節能環保領域更注重鍛造“產學研”一體化的研發要求。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中國節能聯合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農林廢棄物直燃循環流化床技術。
燃燒秸稈、樹皮等農林廢棄物的生物質發電前景隨著新能源崛起而被看好,為推進國內生物質發電的研究、利用,中國節能(宿遷)生物質能發電有限公司于2005年成立。我國此前的生物質發電項目多采用丹麥水冷振動爐排爐秸稈直接燃燒技術與裝備,但它們并不適應中國生物質資源多樣化的現狀,高爐溫焚燒下,秸稈灰中的鉀性物質容易沉積、結扎鍋爐,形成高溫腐蝕,而且其初始投資金額與國內同等規模的爐型相比要貴出一倍。
生物質發電市場尚未完全啟動的5年前,中國節能之所以敢為天下先,是其采用了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國內技術。著名工程熱物理學和環境工程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岑可法團隊的生物質燃燒循環流化床發電技術,能較好解決進口機組的問題,采用該技術的宿遷公司實際項目投資額不到2.5億元,雙方共有知識產權。目前宿遷公司的生物質能循環流化鍋爐年運營小時數遠超過6500小時的運行能力,每年為中國節能貢獻超過1500萬元的利潤。與之相比,我國現有的大約100多個生物質發電項目,絕大多數處于虧損邊緣。
但2007年各大電力企業開始跑馬圈地、揮師生物質發電時,一度為其他生物質發電企業培訓員工、輸出管理的宿遷公司,其技術優勢在中國節能內部卻未形成拷貝。這一兩年來,有關人士在各種場合頻繁提及這個“中國節能可以挺直腰桿說話的亮點”,實際呼應卻不多。“擁有自己的核心技術——多好的產業發展線路啊。”鄒結富的聲音略有降低,“我們在下一步發展中亟待解決類似的問題。”
這或許是由于技術部門過往地位的薄弱,導致了組織架構上缺乏對技術價值的評判體系,不過近年來扛起節能環保的專業大旗后,中國節能立志求變。在鄒結富眼里,隨著公司走向全價值鏈、專業化產業集團的發展方向,中國節能已經意識到了如何讓自己手中的大旗屹立不倒。
首先是進一步優化集團旗下的資產結構。中國節能企管部稱之為建立集團存量資產的優化長效機制。鄒結富分析到,集團的存量資產如同蓄水池,水龍頭注入增量資產,下水道排出廢料,集團的目標是“蓄水池的水線、水質同步提高,蓄水池內的總價值在不斷提高”,也就是說,“已經進入技術生命周期尾聲的項目要堅決退出,哪怕子公司仍在賺錢”。這意味著中國節能將綜合考量下屬子公司業務的技術價值和商業模式。“比如我們推重的項目雙審制,將來中國節能進入和退出某個項目時,都要對該項目的技術、商業可行性進行雙重評價。”鄒結富稱制度是價值的最踏實的引導與保障。
而中國節能的深度目標是抓緊確立集團的技術創新導向管理體系,要形成所謂的“一二三四”——是指中節能技術創新管理辦法,同時架構起信息和研發應用平臺,而它們將獲得資金、晉升、激勵制度的保障,最后單個項目會走過選取、監督、評審、知識產權保護這四個流程。
不過鄒結富的當務之急是讓集團的技術創新亮點閃光。4月初,他將帶領工作團隊前往浙江大學拜訪岑可法院士,商討宿遷項目進一步合作的細節,宿遷項目的價值“務必推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