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之路

麋鹿的探索之路

25年，不僅是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時間概念，也是中國進入改革開放的歷史概念，多少國有企業在這風云變幻的25年里轟然倒塌，多少事業單位在這跌宕起伏的25年里分崩離析，見過了太多的因為時間流逝世事的變遷而凋零的生命，落了櫻桃瘦了芭蕉，悉數這25年的悲歡離合怎能不感慨怎能不惋惜!可是同樣的25個春夏秋冬，大豐麋鹿自然保護區卻用25倍的青春和熱血實現了一個的宏偉的藍圖，那座座豐碑是林木工人一棵樹一棵草種出來的，是飼養員日復一日呵護出來的，是清潔工人一掃把一掃把掃出來的，是科研人員一絲不茍鉆研出來的，是宣傳工作者一筆一劃寫出來的。當然了，麋鹿從國際瀕危物種的紅皮書中走出來，大豐麋鹿保護區今天能夠重演麋鳴盛世的美好盛況，毫無疑問要說說她的總設計師中國鹿類專家、江蘇大豐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法人代表丁玉華研究員。

丁玉華的辦公室在那棟白色辦公樓第二層的最里邊，第一次走進他的辦公室讓我感到簡單的出乎意料：一張擺著電腦和文件的辦公桌，桌子的左邊是一面書柜，正對著辦公桌的是一組簡單的沙發和一個小茶幾，沙發的正上方有一扇大大的窗戶，透過這扇窗能遠遠地看見保護區大門。這件屋子既不美輪美奐也不富麗堂皇，只在丁玉華座位右面墻壁上掛著一幅木刻著岳飛書寫的《前出師表》，此表乃諸葛亮忠貞之志的表白，由精忠報國的民族英雄岳飛書寫，其中的氣節和寓意可見一斑。更有意思的是，諸葛亮和岳飛，一文一武一智一勇，讓人不禁感嘆，這是怎樣高遠而完美人格追求啊!右邊書柜里雜而不亂地放滿了書籍和資料，有麋鹿科研和動物保護方面的，也有管理策略和政策法律方面的，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還有文學藝術作品和歷史文獻資料，看著這包羅萬象的書籍，不由得生出深深的景仰之情：這面大書柜的背后該是一顆多么博大精深的心啊。

輕輕地在他的位置上坐下，雙手伏案，綠蔭掩映下的保護區便悄悄地浮現在窗前，宛如一個初生的森林之子依偎在綠葉編織的襁褓里。把視線從窗外移回來時，才突然發現書柜櫥窗的最下面一層擺放著保護區和丁玉華自己25年來獲得的獎杯、獎狀，座座豐碑沒有像我所見過的很多領導人那樣，擺在辦公室最醒目最高的位置，丁玉華只是把這些榮譽之作放在一個與辦公桌平行的位置，一個工作之余稍稍往左一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功高也好勞苦也罷，獎杯獎狀從來都不是要擺出來給別人看的，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是發自內心對自己25年辛苦工作的真心撫慰；當然看著往日的座座豐碑的時候，想想曾經經歷過的艱難險阻，這更是對自己未來工作的無限鞭策和激勵。

1986年5月，血氣方剛的丁玉華從東北林業大學學成歸來還沒有來得及洗凈一身的疲憊，就風塵仆仆地趕到了他的新崗位遠離人煙的大豐自然保護區。也許是正值風華之年，也許是飽含一腔激情，面對保護區的荒蕪與閉塞，稍有失落的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開始堅信知識改變命運的真理，開始走向他和麋鹿同生死共患難的艱辛之旅。

當時，從英國回歸的39頭麋鹿中，有26頭是雌鹿，這群雍容華貴的“貴婦”中一半已有身孕，她們肩負著為重建祖國麋鹿種群的艱巨任務。也許是水土不服的緣故，無論保護區職工怎樣精心呵護和調養，產出的鹿仔還是一個接一個的死胎。這可愁壞了丁玉華，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就休想實現麋鹿兒孫滿堂的夙愿。為了不打擾麋鹿生產，丁玉華他們在圍欄里搭起一面籬笆墻，日夜守候在籬笆墻邊，靜靜地觀察麋鹿的一舉一動。

1987年4月的一天上午10點，丁玉華像往常一樣拿著筆記本和望遠鏡正趴在圍欄上做觀察記錄，他發現一頭母麋鹿有了臨產跡象，便和伙伴們一直守候在籬笆墻外，忘記了喝水，忘記了吃飯，忘記了一切，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頭要生產的麋鹿，忽然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小東西從母體鉆出來，小東本出來后用盡力氣彈了一下前蹄，然后又用力抬了一下頭，丁玉華激動得使勁攥了攥拳頭，他終于看到了一頭活的小鹿，幾個人都屏住呼吸，幾雙眼睛透過籬笆縫，都定睛在那頭剛出生的小鹿身上。他們看到小鹿像剛剛破蛹而出的蝴蝶，不停地舒展著翅膀卻怎么也飛不起來，它先是磕磕碰碰地跪在地上掙扎著立好前腿，卯足了勁兒才用力一蹬，好不容易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了。這下可高興壞了圍欄上的丁玉華，正在他喜出望外的時候，可憐的小鹿一個踉蹌跌進了旁邊的水溝里。說時遲那時快，飛了筆記本拋了望遠鏡，一個縱身躍過籬笆，有人撲進水里抱起了瑟瑟發抖的小鹿仔……

四月初的大豐春寒還未退去，天氣并不暖和，職工們又驚又喜，趕緊找來了大毛巾和棉大衣，把飽經考驗的鹿仔擦得干干凈凈裹得嚴嚴實實。這時，不知是誰問了句丁玉華呢，大伙兒才猛然想起他來，回頭一看，灰頭土臉胸前濕透透地站在溝中央的丁玉華正在傻笑呢，藏不住喜悅，人們趕緊把他拉上岸來，大家哈哈地都笑了。

麋鹿這次產仔成活后，丁玉華帶領大家總結觀察記錄、研究科學數據，采用了人工輔助胎位矯正等多種幫助麋鹿順產的辦法，這一年保護區又陸續迎來了6只新生命。春回大地，草長鶯飛，跳躍在叢林問的小鹿們讓這片沿海灘涂萌生出融融暖意。

俗話說，一份耕耘，一份收獲。大豐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在麋鹿的馴養繁殖和科學研究中所作出的貢獻，很快引起世界各國同行業的關注，丁玉華的科研論文：《麋鹿公鹿發情期行為時間分配研究》，就被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堅合眾國科學院永久收藏。1990年，丁玉華受中華人民共和國林業部的派遣，到美國接受世界瀕危物種拯救工作的培訓。初春的一天，他登上了世界野生動物保護研究中心的演講臺，用一口流利的英語作了《麋鹿公鹿發情期行為時間分配研究》的講演報告，面對臺下來自世界不同國家的100多位專家，他從容自如地講述自己苦心研究多年的科學理論。他知道在麋鹿研究領域，中國人是有發言權的。整個演講被熱烈的掌聲打斷了六次，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在這掌聲的背后，蘊藏著的是他長年累月對麋鹿風雨兼程的跟蹤研究。

在保護區的日常工作中，丁玉華除了睡著了以外，把所有的時間都獻給了麋鹿。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丁玉華就潛入圍欄開始對麋鹿一整天生活細節的記錄工作。冬天不顧寒風凜冽皚皚白雪、夏天不管高溫炙烤蚊蟲叮咬，在草地里他一趴就是十幾個小時。人說丁玉華有5件寶望遠鏡、高筒靴、方便面、手電筒還有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憑著這五件寶，幾年下來，他竟寫下了一部50多萬字的“觀察日記”。當他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走下講臺時，研究中心動物管理負責人考斯林先生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表示要和大豐麋鹿自然保護區進行技術交流。而美國資深麋鹿專家路迪博士更是伸出了大拇指并激動地說：“你的論文太棒了，你才是真正的麋鹿專家，我一定要到神奇的大豐去!”后來，路迪博士真的來到中國大豐，參加了由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牽頭的對江蘇大豐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進行綜合科學考察活動，眾多專家對麋鹿生態環境和其棲息地的可食植物、野生動植物資源、鳥類資源、濕地植被以及地質、地貌、水文、氣候等進行了系統的調查。在長達一年的科考期間，丁玉華不僅和路迪博士一起做野外觀察互相交流科研心得，而且志同道合的兩個人，還相互鼓勵彼此在麋鹿研究的道路上走得更高更遠。雖然倆人國籍不同膚色不同接受的教育和文化背景也不同，但共同的事業讓他們跨過國界超越差異成為了莫逆之交。

然而，丁玉華還沒從美國回來，就聽說了保護區蜱蟲再次肆虐的嚴峻消息。那是一種芝麻大小的黑褐色寄生蟲，它們冬天藏在土壤里休眠，春光乍現便鉆出來附著在狼尾草的背面。等麋鹿在草叢里穿梭時就蹭進鹿毛里，開始肆無忌憚地吮吸鹿血。吸飽血的蜱蟲竟然可以膨脹到豌豆大小，而麋鹿卻痛癢難忍嗷嗷直叫。因為長角血蜱攜帶大量病菌毒素，它們在吸麋鹿血的同時也把毒素注入到麋鹿體內，所以嚴重地危害了麋鹿的健康。工作人員每次進入圍欄野外作業的時候。也常常被長角血蜱叮咬，那種奇癢是難以忍受的，被咬的地方會鼓起一個腫包，常常一個多月都不會消失，這也讓保護區職工苦不堪言。面對橫行肆虐的蜱蟲，保護區采取大面積的噴灑藥水、藥劑滴灌和為麋鹿注射防疫針等多種辦法，可最終還是無法攻克這個難題。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既然強攻不行就先跟它熟悉，跟它交“朋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想到這里，回國后的丁玉華把蜱蟲采集來放在試管里，封好后帶回宿舍掛在墻上，以便每日觀察，這樣就能弄清它的生存環境和生長過程。誰知這種“引狼入室”的舉動竟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顯。一天晚上，丁玉華正在吃晚飯的時候，試管一聲爆裂，密密麻麻的蜱蟲蜂擁而出，撞在電燈泡上的蟲子發出“噼里啪啦”的灼燒聲，紛紛掉在桌子上和飯碗里。晚飯當然沒吃成，可這個出其不意的情況卻啟發了丁玉華：既然燈泡能燙死蜱蟲，那么是不是可以用火攻，把附在草地里的蜱蟲燒死呢?

轉眼到了第二年春天，丁玉華他們先試燒了15畝草地，經過入夏后的調查顯示，火燒過的那15畝草地，長角血蜱的存活率已不足原來的10％，也就是說有90％的長角血蜱在大火中被燒死。火燒戰略成功后，每當春天伊始，消防車、森林警車都會匯聚保護區，和那些被轉移到安全地帶的麋鹿們一同見證核心區內火燒長角血蜱的壯觀場面。燎天的大火噴出熊熊烈焰，火舌在草地上狂野地吞噬著無處藏身的蜱蟲，仿佛要一直燒到天涯海角。

火燒血蜱的做法在得到社會各界一致贊許的同時，保護區的工作也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大力幫助和支持。不僅如此，每當麋鹿有難的時候都能牽動許多人的心。人們還記得2005夏天那場曠日持久的旱情，當近千頭麋鹿面臨嚴重缺水考驗時，保護區職工每人每月只發200元生活費以節約資金為麋鹿補水的同時。氣象局積極配合預報天氣、人工降雨，水利部門協助籌建電灌站和引水渠，林業部門和政府幫助籌措資金，新聞媒體加大宣傳力度，越來越多的單位和組織參與到了保護麋鹿、保護環境的事業中。望著天邊那片片緋紅的火燒云，怎能相信這個事業的星星之火不會像火燒蜱蟲一樣可以燎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