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欠薪者的“緊箍咒”

□ 本刊記者 黃 瑤

惡意欠薪者的“緊箍咒”

□ 本刊記者 黃 瑤

蔣師傅是從四川來到貴陽打工的農民，一個月以前他參與建設的樓盤開盤了，而且鑰匙也已經發放到了業主手中，但蔣師傅和100多名同樣在這個工地打工的工友至今仍沒有拿到被拖欠了幾年的工資，總共300多萬元。

這100多名工人中，有的從打地基開始就在這里工作了，有的只來了不到1年，但他們的遭遇是一樣的，至今都沒有拿到該得的薪水。一位泥水班的工人講，她和丈夫都在這個工地打工，承包方每月只給他們點生活費，他們兩個人也只能得到200元。

微薄的生活費代替不了他們的血汗錢，工人曾多次去找承包方討要，承包方對他們的承諾是：“竣工就給你們，按合同給。”欠薪事件一拖幾年，如今承包方卻說沒錢可發，原因是樓盤的開發商沒有把錢結清。當工人們找到開發商時，開發商負責人說，因為承包方沒有達到驗收標準，需要承包方整改，目前工程款不能結算。

近年來，各地農民工被欠薪問題不斷發生。尤其是建筑行業，由于農民工數量大、流動性強、維權意識差等原因，加之工程被層層轉包和墊資施工等現象普遍存在，導致了農民工權益極易受到侵害。

開發商用本應結算的工程款去開發新項目，所以會想方設法一拖再拖，開發商拖建筑商，建筑商拖承包方，承包方也就拖欠農民工。

廣東東莞，一家酒店百余員工累計30多萬薪水被拖欠。圖為部分員工的工資條。

欠薪源于違反“游戲規則”

本應由承包方來支付的工資為什么總是出現拖欠甚至互相推諉的狀況，難道承包方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雇傭農民工嗎？

為保證承包方在建設初期有一定的資金作為保障，國家對此并非沒有強制規定。建設部在1999年10月頒布的《建筑工程施工許可管理辦法》（修正）中明確要求：“建設單位（開發商）申請領取施工許可證，要求相應建設資金已落實。建設工期不足一年的，到位資金原則上不得少于工程合同價的50%，建設工期超過一年的，到位資金原則上不得少于工程合同價的30%。建設單位應當提供銀行出具的到位資金證明，有條件的可以實行銀行付款保函或者其他第三方擔保。”

但一位業內人士介紹，實際上開發商將預付款打入施工企業的賬戶后，施工企業還要原封不動地返還給開發商。早在招投標之前，開發商與施工企業就已達成默契，簽的是陰陽合同，這筆錢要退回給開發商，否則就別想拿到工程。施工企業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能攬到活。

雖然建設主管部門明令禁止墊資施工，但據知情人士透露，部分開發商早已將墊資施工作為變相籌資的渠道，借以降低資金成本、轉嫁經營風險。

而開發商為何遲遲不予結算工程款，該知情人士透露：“這些開發商用本應結算的工程款去開發新項目，以賺取更高的利潤，所以他們想方設法一拖再拖，開發商拖建筑商，建筑商拖承包方，承包方自然也就拖欠農民工。”

行政發力治理欠薪事件

今年1月28日，人社部、發改委、監察部、財政部、住建部聯合發布的《關于加強建設工程項目管理解決拖欠農民工工資問題的通知》明確指出，對于政府或政府部門工程項目因拖欠工程款導致農民工工資拖欠的，本級政府或有關部門要立即予以清償，先行墊付被拖欠的農民工工資。地方政府未能解決政府投資工程項目拖欠工程款問題的，一律不再批準其新建政府投資工程項目。

此外，對未能解決拖欠工程款問題的房地產開發企業，一律不得批準其新開發建設項目，不為其辦理規劃和用地、新開工項目施工許可等手續，并依法向社會公布。

建筑項目層層轉包是造成農民工欠薪的一個重要原因。此次《通知》明確指出，按照“誰承包、誰負責”的原則，由總承包企業對所承包工程的農民工工資支付負總責，不得以工程款未到位為由拖欠農民工工資。因工程款未到位等原因致使承包企業拖欠農民工工資的，由建設單位或工程總承包企業先行墊付被拖欠的農民工工資；如果是因為工程總承包企業分包給不具備用工主體資格的組織或個人，由工程總承包企業承擔清償被拖欠的農民工工資責任。

看似從此農民工可以據此結合自己的情況，直接找建設單位或總承包企業索要工資了，但實際操作中障礙依然難以克服，建設單位和承包企業會以他們之間的合同約定而拒絕立即支付。最后倒是由當地政府拿出一大筆錢予以先行墊付。

廣東行政學院法學院教研部副主任宋儒亮認為，政府為某些不良企業墊付工人工資，看起來是維護了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事實上卻大大削弱了法律真正應該發揮的作用。這從法律上、道義上、稅收上來講都是不公正的。

資方一走了之，勞方只能一鬧了之，政府只好一賠了之。背離法律的解決途徑，最終只能讓法律失去效力，各種規章形同虛設。

小“雙卡”帶來大改變

記者在成都市建設委員會了解到，自去年8月以來，成都通過實施實名“權益信息卡”和“工資銀行卡”管理辦法和相關監管機制，防范拖欠建筑業農民工工資效果顯著，與上年同期相比，農民工欠薪投訴案下降了85%。

成都市建委副主任陳先龍介紹，實名“雙卡”管理、工資專戶管理兩項制度要求建設單位、施工總承包企業、專業承包及勞務分包企業均要設立“農民工工資支付專用賬戶”，同時為其辦理實名“權益信息卡”和“工資銀行卡”，農民工工資由用人單位委托銀行統一代發，每月經建設單位、施工總承包企業和用人單位的“農民工工資支付專用賬戶”直接劃撥到每個農民工的工資銀行卡上，從而嚴格規范農民工工資支付行為。

成都市建委建管處處長曾進認為，實行雙卡制還有一個特殊的意義，農民工進出工地刷“權益信息卡”，這張卡可以作為勞動維權的重要依據，證明了該農民工與企業之間存在勞動關系，解決了以往企業為逃避支付工資，拒不承認存在勞動關系的事實。

四川務工的農民小張說：“現在每個月的工資都會按時發到工資卡上，干起活兒來心里特別踏實。”

惡意欠薪已入刑

雖然在行政和民事領域都對欠薪行為進行了調整，但行政制裁與民事制裁對用工單位調整的力度還是不夠，違法成本非常低。

為懲治無良老板，今年5月1日起，惡意欠薪者將被追究刑事責任。《刑法修正案（八）》規定：“有能力支付而不支付或者以轉移財產、逃匿等方法逃避支付勞動者的勞動報酬，情節惡劣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造成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北京市政協委員魯哈達認為，將惡意欠薪者入刑是必要的。他指出，很多法律法規采取一系列措施，財政在這方面花了很多錢，有的甚至是冤枉錢。此次刑法修正案將拖欠勞動報酬列為犯罪，正表明了要依法加大解決欠薪問題的決心。

包工頭老楊說：“以前，像我這樣的二包工頭也是欠薪的受害者，我上一級的承包方不給我工錢，我就得給我的工人墊錢發工資。這回我輕松了，干活不給錢就是犯罪，我的錢就好要了。”

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院長何兵則認為，這個罪名在以后的執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和危險在于，惡意欠薪如何來界定。如何定義“惡意”與“造成嚴重后果”？“欠了一千萬薪但無人跳樓，與欠了一千元薪但有人跳樓，你認為哪個后果更嚴重？”何兵問道。

一位基層法院負責人告訴記者，有些界定還需出臺司法解釋，給法官一個明確的量刑尺度。

□ 編輯 劉文婷 □ 美編 閻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