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Q測試

鄭晴禾

畢業了。

我充滿自信地將求職書撒向人才市場。我沒有理由不自信，我身上有太多的光環：重點大學、雙學士學位、六級英語證書、優秀班干部、三好學生……

很快就有了回音，一家大型上市公司通知我去面試。

接待我的是一個胖胖的人事經理，他說看過我的資料，感覺相當滿意。不過話鋒一轉：“為了跟國際接軌，你還必須接受IQ測試。”

我心里暗暗發笑：這不小兒科嗎？

人事經理一本正經地說：“請聽好題，你在車站等車，車來了，你上了車，如果車頭和車尾都有空位，你會坐哪里？”

什么？我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恨不得把大學四年所有的知識都翻過一遍。盡管我是全勤紀錄保持者，可我實在記不起哪位教授曾經講過，上車應該坐哪里。坦率地說，我真不知道一屁股坐在車頭和坐在車尾有什么區別。看著人事經理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我吞吞吐吐地回答：“車……車頭。”人事經理的笑容完全消失了，有點遺憾地跟我握握手說：“今天的面試到此為止，你等通知吧。”

三天后接到通知，他們已經錄用了另外一名條件遠遜于我但答對了題目的人。“這是為什么？”我很沮喪很不甘心地問。“先生，”通知的人意味深長地說，“即使再優秀的員工，我們也很在乎他的忠心。”

我莫名其妙。回旅館的途中，我順便買了一本雜志，竟然發現了一模一樣的智力題。答案是車尾：坐車頭的人隨時準備下車，即對企業和工作沒有長期打算，很容易就走人；坐車尾的人有長遠計劃，縱覽全局，看問題比較全面，又肯扎根基層，為人忠實。唉！痛失良機！我第一次對自己的信心產生了動搖。

亡羊補牢猶未晚也。不久，又有一家很有名氣的跨國公司貼榜招賢，門檻高，待遇優厚，競爭異常激烈。經過幾番篩選，包括我在內一共三個人進入了最后面試。主持面試的是一個捏著洋腔說中文的外籍華人經理，他先對我的到來表示熱情洋溢的祝賀，祝賀完了便拿出四個信封，說：“這里有四道考題，你任選一道，這是你是否被錄用的最后考核，祝你好運。”我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忐忑不安地抽出一個信封。

天哪！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興奮，我發誓，如果當時上帝站在我面前，我會毫不猶豫地抱住他啃上兩口。竟然是這樣一道題：你在車站等車，車來了，你上了車，如果車頭和車尾都有空位，你會坐哪里？Ａ：車頭；Ｂ：車尾。“選Ｂ，車尾，就坐車尾！”我大筆一揮，忙不迭地喊道。“你肯定？”外籍經理問。“絕對肯定！”我斬釘截鐵。

外籍經理很有紳士風度地和我握握手：“謝謝你的參與，不過很遺憾，你不能通過測試。”我大聲喊道：“這不可能！”然后手忙腳亂地從資料袋里掏出那本雜志。我非常慶幸我有先見之明，要不今天這虧我吃定了。

外籍經理驚訝地翻了翻雜志，笑了：“請問，書中招聘什么？”“財務主管。”我說。“現在你面試的是什么職位？”外籍經理又問。“市場策劃部經理助理。”我回答時，已經感覺到有點不妙。對啦，外籍經理侃侃而談：“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市場策劃人員需要有前衛的觀念，勇于走在時代的前面，具有前瞻性和競爭精神，能及時淘汰落后的思維并隨時改變方向，只有坐在車頭才能代表這一類人。所以，你的選擇是錯誤的。”我傻了眼。從這一刻起我發現我嚴重缺乏自信心。

第三次面試是在特區某私營企業。老板是個白手起家、年輕有為的成功人士，求才若渴，厚薪招聘。他對我自薦的資料十分滿意，為了表示尊重人才，他特意和幾個副總一起接見了我。他問了幾個很專業很理論的東西，我胸有成竹，對答如流，心里暗暗感激老板慧眼識英才，畢竟是私企，一切講究實際，絕不會來一些花里胡哨的測試。一番交流下來，他覺得可以了，就問其他人：“你們還有其他問題嗎？”一個負責人事的副總很隨意地問：“你平時都搭公共汽車吧？平時坐車習慣坐哪兒啊？車頭還是車尾？”

我愣住了。上帝！這次應聘的職位既不是財務主管也不是市場策劃部經理助理，該坐車頭呢還是車尾？我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老板的眼神有點疑惑，幾個副總也開始交頭接耳，氣氛緊張起來。

車頭還是車尾？我苦苦思索，面對著幾雙咄咄逼人的眼睛，汗水涔涔，始終不知道如何回答。終于，老板出聲了：“真沒想到，這樣簡單的問題你也需要這么費勁地思考？這不挺簡單的生活問題嗎？哪兒有空位就坐哪兒唄！唉！現在的教育體制真的有問題，培養出來的學生都是書呆子。談起書本上的東西個個都是口若懸河，一碰到實際情況就目瞪口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板搖搖頭，很失望、很不可思議。

我如夢初醒，瞠目結舌。提問的副總也笑了，說：“最近招聘老是碰到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一個簡單問題也要考慮半天，高分低能啊。我們公司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企業，需要的是高智商的人才。”

昏倒！

我手里的資料撒滿一地：畢業證書、學位證書、英語等級證書、畢業論文……

【原載2011年第7期《做人與處世》】

題圖 ／ 貼標簽 ／ 楊仕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