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陽明月壩：大唐遺風在 佛光映千年

文/李映福 編輯/陳 陸

1993年隆冬時節(jié),由20人組成的四川大學三峽考古隊開赴云陽。隊員們負行囊、冒寒風兵分三路進行云陽縣地下、地面文物搶救性保護與發(fā)掘工作。

云陽是三峽壩區(qū)淹沒區(qū)第一大縣，有眾多的歷史文化遺產(chǎn)，考古工作任務繁重。我們考古隊分成三路：一路出縣城渡長江至龍角，調查沿江漢墓及漢代“朐忍”故址；一路順江而下至故陵；一路逆長江支流湯溪河而上，再轉澎溪河。重點調查湯溪河流域的云安鹽場制鹽遺址和澎溪河流域的李家壩、明月壩、高陽壩、明堂壩等遺址。

調查隊在明月壩臺地斷崖邊、河灘地上采集到大量板瓦、筒瓦殘片，陶、瓷片，“開元通寶”錢幣等遺物。初步判斷這是一處以唐代堆積為主的遺存。

明月壩遺址外景

左：明月壩遺址佛殿基址遺跡

右：明月壩遺址建筑基地臺階（局部）。

明月壩位于高陽縣走馬村，北臨澎溪河，與李家壩戰(zhàn)國中晚期巴人墓地隔河相望。海拔高度132～145米，總面積約25萬平方米。臺地東西長，南北窄，形如明月，故稱“明月壩”。這個沖積臺地地勢平坦，土地肥沃，又臨江靠山，不僅交通方便，也易于獲取各種自然資源，自古就是人類理想的居住地。

出乎意料的發(fā)現(xiàn)

2000年10月初，四川大學生考古專業(yè)教師和99級本科生、進修生和外國留學生級成的考古隊，開始對明月壩遺址進行大規(guī)模的發(fā)掘。此次發(fā)掘面積為3000平方米。

發(fā)掘區(qū)選定地臨澎湖溪河的一級階地，探方呈東西一字形排列。當清理完明、清地層，進入唐代地層時，出現(xiàn)了大量的板瓦、筒瓦、蓮花紋瓦當。特別是直徑達0.60的蓮花覆盆柱礎石、蓮花紋階條石等建筑材料的出現(xiàn)，使我們意識到這是一處遠遠超出當初預料的保存完好、堆積豐富的唐代遺存。

雖然當時已是隆冬季節(jié)，但這一出乎意料的發(fā)現(xiàn)，不僅一掃田野工作的勞累，同時又讓師生們產(chǎn)生了更大的期待。

為保證三峽工程淹沒區(qū)搶救性發(fā)掘工作的順利完成，保證三峽大壩按期蓄水，國家文物局集中了全國近半數(shù)以上的考古力量會戰(zhàn)三峽。同時，又組織由著名考古學專家組成的專家組對各發(fā)掘現(xiàn)場進行業(yè)務檢查和指導。

專家組抵達云陽高陽鎮(zhèn)考古現(xiàn)場，一爬上臺地，就被出現(xiàn)在眼前的遺跡、遺物震驚了。著名考古學家張忠培先生急不可待地縱身跳入探方。一邊驚呼“不得了，不得了啦”，一邊仔細觀察各種遺跡現(xiàn)象。還有專家說：“沒想到，沒想到！這里還有如此規(guī)模的遺址！”更有專家急不可待地將遺址定性為“官署和園林相結合的遺址”。這些遺跡、遺物的確給專家們帶來了巨大的震動。

明月壩遺址的發(fā)掘成果，受到考古學界的高度關注，被評為2000年度“重慶市十大考古學發(fā)現(xiàn)”。此后經(jīng)過2001、2002兩年的工作，發(fā)掘面積近26000平方米，較為完整地揭露出一處包括道路網(wǎng)、衙署、佛教寺廟、民居、廣場、墓地等遺址在內的唐宋集鎮(zhèn)。

自由靈巧的唐代山林寺廟

佛教在中國的傳播，以唐代最為鼎盛。上至皇室，下到黎民百姓，信佛、拜佛之風十分盛行。佛教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地區(qū)層面，創(chuàng)造出豐富多彩的宗教藝術，成為大唐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雖然唐代佛寺建筑遍布全國各地，但大多毀于兵燹戰(zhàn)火或自然災害。明月壩唐代集鎮(zhèn)中發(fā)掘出的佛教寺廟基址，為我們復原分布于廣大山區(qū)的中小型寺廟建筑提供了難得的材料。

明月壩唐代寺廟分布于臨澎溪河的一級臺地上，由山門、佛殿、僧房、木柵欄圍墻等構成。寺廟坐西向東，位于集鎮(zhèn)最西端，與一條東西長約200米、寬1～2米的道路相連。寺廟以東的道路兩側分布衙署建筑和大量民居建筑。

山門位于佛殿正前方，因地勢下沉有所移位。臺基南北長約6米，東西寬約5米，高約0.15米，四周用石板圍砌。根據(jù)臺面上磉墩分布情況，可知山門為面闊一間、進深兩間，有上下踏道的建筑。

明月壩遺址建筑遺址遺跡

明月壩遺址建筑遺址遺跡

上踏道已下沉變形。解剖該踏道時，在踏垛石下清理出上下相扣的邢窯系白瓷碗和白瓷盤各一件。碗、盤各為五葵口，胎質細膩，釉色均勻，是唐代白瓷中的佳品。就是當初舉行奠基儀式時，有意識放置的祭祀品。

佛殿基址保存完好，臺基用加工規(guī)整、厚薄均勻的陡板石包砌，石板接縫處外貼護石。臺基高約0.5米，南北長17.4米，東西寬11.4米，臺面上分布十五方礎石。礎石平面呈正方形，邊長0.6米，厚0.24～0.26米，表面凸起直徑約0.3米的柱痕。部分柱礎石之間還保存有寬約0.15～0.2米的墻基石或磚。正殿北側是副階建筑，南北寬4.8米，東西長11.4米，低于正殿臺面約0.4米。保存有四方柱礎石，兩個磉墩。根據(jù)柱礎石、磉墩的分布規(guī)律，該建筑為面闊三間、進深三間，設左右踏道，帶副階的移柱造殿堂。

佛殿是寺廟的主要建筑，是立塑佛像、菩薩的地方，因此如何利用有限的建筑空間以營造出佛教造像莊嚴肅穆、慈祥仁愛的視覺氛圍，就成為唐代建筑工匠師們不得不思考的問題。唐代中晚期出現(xiàn)的減柱法、移柱法，成功地解決了建筑中的這一難題。明月壩寺廟佛殿將內槽兩前金柱后移兩米，不僅加大了建筑工地內部空間，同時在視覺上又使立塑佛像的區(qū)域變得更加緊湊。

無論是保存至今的佛殿建筑，還是諸如敦煌壁畫所表現(xiàn)的寺廟建筑，都表明唐代寺廟的整體布局以及單體的平面與空間結構，都十分講究對稱。西安大雁塔門楣上刻繪有一座帶副階的佛殿建筑，副階位于佛殿左右兩側，十分對稱。但明月壩佛教寺廟的平面布局以及單體建筑的結構、用材，都具有十分明顯的山區(qū)特點。明月壩寺廟雖然山門、佛殿依軸線分布，但僧房等建筑卻布局于臨江的一側；佛殿的副階建筑也不拘泥對稱，只設于北側；雖然設左右兩個踏道，但結構卻不對稱。

寺廟建筑基址內清理出大量的板瓦、筒瓦、蓮花紋瓦當和一佛二菩薩石刻造像、石刻經(jīng)幢、青銅鎏金佛像、佛珠等。

明月壩唐代寺廟位于集鎮(zhèn)的最西端，背靠郁郁蔥蔥、樹木環(huán)抱的走馬嶺，澎溪河水自西向東蜿蜒流經(jīng)寺廟北側。

寺廟不拘泥于對稱嚴謹?shù)牟季钟^念，除山門與佛殿兩大代表性建筑布局于一條中軸線以外，其他建筑都是根據(jù)地形變化來設計，既考慮到寺廟的功能，又做到了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體現(xiàn)了峽江地區(qū)山林寺廟自由靈活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