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中秋

□ 張金剛

中秋，農事正緊。惟盼秋收的人們，已然淡漠了節日的概念，不知疲憊地在田間忙碌，收獲一年的希望。

因為中秋，學校提前放學。幻想著那頓噴香的團圓飯，我歸心似箭，車輪如飛。到家，卻發現房門緊鎖，可偏偏又忘帶鑰匙。跑到院里的簡易廚房下，冷鍋冷灶，未動煙火，不覺喉間一陣酸哽。看來，父母還在地里忙活。無奈，我只好坐在院里看起了書。慢慢，夜色漸濃，一輪圓月悄然爬上山頭，白白的月光籠了半個院子，我也平生了些欣喜，腦際閃過那句剛學的宋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此時，父母背著兩袋玉米回家。簡單收拾一下，便開始準備晚飯。我滿是期待地跟在他們身后想搭把手，父親不讓，我只好趕緊寫作業。稍后，便聽見父母像是在包餃子，已似乎聞到了那股香香的羊肉味道，咬開餃子，滿口滴油，好生痛快。肚子開始不爭氣地咕嚕，作業也放慢了速度。

吃飯嘍！我急不可耐地放下筆，跑到院里?；椟S的燈光，拉長了父母的身影，在廚房、飯桌間來回閃動。水餃剛端上桌，我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夾起一個放入口中。咬開，還是平時的腌肉蘿卜餡，沒什么滋味，不由慢騰騰地嚼著，坐在了桌前。幾碗水餃，一盤雞蛋，一碟咸菜，僅此而已。

母親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悅：地里忙，也沒準備什么像樣的菜；今年你三叔家是殺了羊，我也打算買幾斤嘗嘗，可肉太貴了；你剛交學費，還要給你哥準備彩禮錢，就沒舍得買。我沒搭話，母親也不再言語，父親嘆了口氣，只顧吃。月光爬上飯桌，一輪明月映在餃子湯里，晃動著我的傷心。

安靜地吃過晚飯，我躲進房間，試圖用作業的緊張，來淡忘這頓與自己期望大相徑庭的中秋晚飯。一會兒，母親推門進來，將一盤月餅放在桌上。母親拍了拍我的肩，輕聲說：今天是中秋節，這是下午叫人從城里捎回來的月餅；剛敬過月神，你趕快嘗嘗。我側頭說：先放著吧，一會兒再吃。母親一旁站了幾秒，又輕聲說：你安心寫作業吧，我和你爹出去串個門。我“噢”了一聲，便聽見母親關門出去。我抬頭看了看表：九點二十。

寫完作業，窗外月色正明；吃過月餅，便算是過了中秋。躺下看了會兒書，不覺睡著了。夜里，被涼意喚醒。月上中天，格外皎潔，照著屋里一片光亮，柔柔地，冷冷地。望著窗欞上那輪西斜的圓月，頓時心里一陣悲涼。想到白天同學吃的高級月餅，三叔家那頭被宰的肥羊，可我只能干咽口水；想到過去一家人熱熱鬧鬧過中秋，可現在哥哥外出打工，只剩忙碌的父母、孤獨的我……不覺，淚水溢出了眼眶。

睡意朦朧間，聽見院里有人走動，是父母回來了。靜靜的夜里，他們的談話聽得很是清楚。父親說：今天過中秋，不少外出打工的人回來，所以我們跑了幾家，總算借到幾千塊錢，這樣大小子的彩禮就差不多了。母親說：是呀。本該一家人好好團聚，卻扔下二小一個人在家，看他今天不高興，我也怪難受的。母親在我房間門口聽了聽，悄悄離開了。我開燈看了看表：凌晨一點半。明月早已滑過窗欞，房間稍稍暗下來。沒了月光晃眼，父母定會睡個好覺……時過近二十年，可每到中秋，每遇滿月，我都會憶起當年那個冷月相伴的中秋夜，都會買了羊肉、月餅、水果回家與父母團聚。也正是那輪冷月，讓我在嘗過凄苦之后，方懂得珍惜今日的美好、難得的幸福；讓我在品味孤獨之后，才知道父母的艱辛、親情的可貴。

冷月！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