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周六中午,平日不太注意電視的我開始注意電視,等著《非常惠生活》。
這是一檔新推出的“家務公開課”,我們的生活日新月異,我們的生活也困惑不斷,新服飾、新家具、新器皿、新裝潢、新食材……潮水一樣涌來,做男人的可以無動于衷嗎,比如,乳膠漆的墻壁被蠟筆涂鴉了,我曾用酒精拼命擦拭,結果污痕的確沒了,但是墻壁也完了,獸皮一樣斑駁。
然而節目給出的現場演示讓人大跌眼鏡:風油精!驅蚊的風油精,不但驅蚊,也“驅污”。效果奇好。再如嬰兒護理。曾幾何時,他們的哭鬧令我等抓狂得恨不能穿越,傳統的“撫拍耳語法”、“玩具逗樂法”我們何嘗沒有試過?但他(她)哭起來就像個獰鬼,直攪得你鍋碗瓢盆,一地雞毛,就是拿他沒轍。
對此,節目給出的現場演示令人叫絕:給孩子戴上墨鏡!其原理是“顏色轉移”,用突然變化的視覺環境激發嬰兒的好奇心,止哭效果達90%!
由此,我突然想到了上海男人。很長時期來,上海男人最為人詬病的就是“做家務”——就是常常“騎著單車,拎條帶魚回家”(龍應臺語)——所謂家務小技,都是“下人”或“婦人”所為,決非“爺們”關注,尤為“成功人士”不屑,往近里說,最典型的就是我們的上一輩,其家境優越者,年輕時都借口有“事業”,以四體不勤為榮,習慣把家務一腳踢給“婦人”或“娘姨”(傭人),衣來伸手,飯來開口,后來階級斗爭了,“娘姨”取締了,他們就寄生單位食堂,一日三頓都是食堂打飯,從來不開“伙倉”,炒個青菜都不會,退休以后依然“懶料”,干脆投靠里弄食堂,盒飯速遞,家里換個燈泡撬根螺絲也要叫上物業,其實他們有什么“事業” 呢?愛迪生嗎?混個什么級或辦個什么廠就是“事業”了?諸多“事業”說穿了也就一“飯碗”罷了,骨子里是“懶”,是對家庭沒有責任心。真正的君子從來就是“家務”的,蘇東坡常常下廚動手,“東坡肉”留香至今。記得國醫大師裘沛然就很欽佩名老中醫姜春華,說他治得好重疴,也炒得了好菜,拿手菜“炒蝦仁”可與“新雅飯店”媲美。我的朋友、作家沈嘉祿何嘗不是“妙手著文章,挽袖下廚房”,他教我一手蔥油面,至今還是我饗友的保留節目。
《亮劍》中一身正氣的“趙政委”何政軍看起來一副爺們腔,其實他最擅長的是針線活,“太太扣子掉了都是我縫”。有一次在節目錄制現場,他穿針引線一次就過,博得在場女士陣陣驚呼。
再往“洋”里說,美國總統小布什,如今也在老婆的督促下過起倒垃圾、割草坪的瑣碎小日子,把家里的臟衣服送進洗衣店的活兒一向是他承包的。最近他甚至對木工活很感興趣。他的設想是“寫書,并鋸木頭——享受生活”。有誰鄙薄他是“上海男人”呢?
無獨有偶,每逢周日,德國前總理施羅德多半要在家操持家務。某日,這個“德國男人”像往常一樣到超市購物,回家炒菜時,發現一個土豆爛了,當即解下圍裙,騎著自行車到超市換回一個。換作“上海男人”所為,此舉恐怕又會招惹惡罵一片。更有趣的是查爾斯,雖然貴為“王儲”,卻是自己花園里的花匠,而那個大名鼎鼎的前“港督”彭定康還包攬了家里的皮鞋呢,星期天把所有的皮鞋擦得精光锃亮……
皮鞋素稱“咸魚頭”,能把“咸魚頭”整得锃亮,本質上與“把咸帶魚拎回家”,是一樣的“家務”,這樣的男人如果就是“上海男人”的話,我想正是很多女人所喜歡的。公領域需要責任心,私領域也需要責任心,那是對家的責任,“一庭不掃,何以掃天下”?!
當然,熱心家務,不一定能做好家務。家務有家務的智慧,有鑒于此,“非常惠生活”妙招連連,比如怎么判斷雞蛋新鮮?節目教招:一看、二晃、三照燈。怎么培養孩子財商?節目支招:讓孩子學會克制,到規定時間品嘗美食,從小熟悉“延遲滿足”的成功法則……
“非常惠生活”者,非常會生活也。
上海男人,繼續自己智慧而腔調的生活吧,有人罵管他呢,他們往往“事業”不咋的,并且正因為“非常不會生活”而整天罵罵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