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有政協委員談“仇官”現象,認為“最終倒霉的不是官員,而是老百姓”,引起很大爭議。
在進一步的闡釋中,意思表達得更充分一些:在“仇官”問題上,老百姓即使最終推動了社會進步,但付出的代價會是很巨大的,“這是無數的歷史事實證明的”。因此委員建議“老百姓要保持清醒,要去考慮一下事情最終的結果,你一時的激動,最終倒霉的還是自己”。
善意地理解,可以說這個見解是“為老百姓好”,同時也為社會好,因為這個見解,既是要避免老百姓倒霉,也是要避免社會付出巨大的代價。不過,這個見解又確實容易讓人覺得是在勸人逆來順受。
“你一時的激動,最終倒霉的還是自己”。個人為免倒霉,或者社會為免“巨大的代價”,就要避免激動。人們會激動起來,大概總是因為覺得有不平。只講不要激動,人們為什么感到不平,人們是不是應當為實現公正為努力,就都不重要了。
不能不承認,“老百姓即使最終推動了社會進步,但付出的代價會是很巨大的”,這確有無數歷史事實證明。不能不承認,在不平之事面前,誰“一時激動”,誰就可能倒霉,這也是有無數的事實證明的。但有時,人們并不在乎倒霉,難以顧及代價,就激動起來,這也有無數歷史事實證明。而且,人的激動狀態,本身就有多種情況,有可能是頭腦失控,也有可能是維護權益,還有可能是堅持真理,這些都能倒霉,但未必都說明激動是不應該的。
怎樣解決已經出現的“仇官”現象呢?委員說,“有權的人要善待沒權的人,政府就該積極去調整收入分配,解決民生問題;沒權的人也要學會去理解,要明白在目前的實際情況下,追求絕對的公平是不現實的”。
絕對的公平,不只是目前不會有,可以說從來就沒有,未來也不會有,唯其如此,我們才說實現公平是永無止境的。但另一方面,實現公平又是絕對的價值理想,而且“實現公平永無止境”,不意味著我們要對明顯不公平的現實聽之任之。如果人們連“激動”也沒有,倒霉和代價是不是就會停止呢?
與“仇官最終倒霉的不是官員,而是老百姓”相當的一個說法,就是這些年經常聽說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作為一種現象描述,這大概是不錯的,然而,很多人以之勸人不要在乎興亡,安心接受現實,這就是問題了。興亡之事,民眾交給專人去辦理,但不管辦成什么樣,也不要生氣,因為辦得好,你要勞苦,辦得不好,你還是要勞苦,但再勞苦,總比你生氣了,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要好,所以忍耐與配合理所應當。這種勸導,我是不以為然的。
近期對“仇官”問題的談論其實不少。
全國人大代表、人大法律委員會副主任劉錫榮認為“仇官”和“仇富”是腐敗原因造成的,人們“仇的是官商勾結,非法暴富,仇的是這樣的‘官,是這樣的‘富”。中國社科院法學所所長李林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人們表達“對現實社會中分配不公、兩極分化、住房等民生問題的不滿,在這個基礎上要求反腐敗、反特權,或者表現為‘仇官‘仇富等”。全國政協常委、中央社會主義學院黨組書記葉小文說,“‘仇官和‘仇富是歷史發展中產生的問題”,差別太大、太夸張,“會把一部分人搞得更‘仇”。前不久《人民日報》在《理性看待當前的社會公正問題》的文章中,認為“在一些引起廣泛關注的‘炫富與‘仇富、‘炫權與‘仇官事件中,背后的癥結往往也被歸結到社會公正問題上”。
這些說法的可取之處,是都不認為“仇官”現象無緣無故,或者只是一種簡單的情緒,而是將這一現象與腐敗、分配極化、“炫權”行為等聯系在一起,并將解決問題的方向指到實現社會公正上。
比較之下,“仇官百姓倒霉論”可謂荒唐。它只講“利害相權”,勸人不要“仇官”,而放棄對“仇官”的因果探究與是非追問;設計的解決辦法則是“你好我好”模式,而不是設想讓民眾行使主權去約束官員,使官員不得“惡待”民眾。這種聞不到現代氣息的認識,我想,只能算是鄉愿的見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