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埃舍爾作品與中國陰陽學說

程季泓 吳 蘋（山東大學威海分校藝術學院 山東 威海 6400）

埃舍爾作為藝術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藝術家。其作品在視覺上不僅是一種獨特的享受，同時也使各個領域的學者對其作品產生思考與探索。北京大學哲學系田松說：“埃舍爾其實是一位思想家，只不過他的作品不是付諸語言，而是形諸繪畫。他的每一幅作品，都是他思想探索的一個總結和記錄。”從埃舍爾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發現以陰陽學說基本屬性為思想的哲學理念，然而，埃舍爾各個時期的作品都引起人們不同的欣賞評價，有人認為這是一種“誤解”或者“后見之明”，本人認為欣賞評價作品是一種自由獨立的思維，沒有固定的思考模式。以下本文主要以分析中國陰陽學說的基本屬性與埃舍爾后期空間圖形結構作品的聯系，從而思考與理解埃舍爾作品中的思想美與哲學美。

陰陽的概念起源于夏朝，依據的是夏朝古書《連山》就已有陰爻“—”和陽爻“--”的記載，“陰陽”的認識是古代中國人對自然界關系理解而由來。隨著人類的進步與發展，對客觀事物的認識逐漸加深，從而形成了陰陽學說。總的來說，陰陽學說是中國古人理解宇宙萬物的一種哲學觀。這種哲學觀將宇宙萬物分為兩大類，即陽與陰。如：天與地、晝與夜、火與水、熱與冷、男與女、白與黑都是陽與陰的體現。據宋代周敦頤《太極圖說》記載， “二氣交感，化生萬物”，也就是說，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可以由陰陽兩氣相互作用而形成，是萬事萬物化生與改變的根本條件。陰陽的基本屬性主要可以分為：陰陽相對、陰陽平衡、陰陽轉化三個方面，也是由著三個方面來分析埃舍爾后期著力于空間圖形結構的作品。

（一）陰陽相對：在陰陽學說里，陰陽具有相互對立統一的屬性。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存在著相對的另一面，或陰或陽。如：天與地、動與靜、前與后、火與水、熱與冷。它們都為一陽一陰，相互對立著。但雖然陰陽具有相互對立的屬性。但若沒有天（陽）就無所謂地（陰），若沒有動（陽）就無所謂靜（陰）。所以說陰陽的對立是不能脫離其中一方而單獨存在的，陰陽相對是相互依存相互聯系，即對立又統一的。

埃舍爾的作品《替罪羊》（圖1）生動表現了陰陽相對的理念。畫面中黑山羊與白山羊、撒旦與耶穌、倒立與正立、黑與白，一陰一陽的相互對立的關系形成鮮明的對比，卻又不可脫離其中一方而存在，沒有黑山羊就無所謂的白山羊、沒有倒立就無所謂的正立。陰陽在畫中形成對立卻又緊密依靠的關系。作品《相對論》（圖2）中的空間可謂更加讓人著迷，相對的空間充滿整幅畫面，分不清正與反、上與下。在這個“錯亂空間”的世界里，你可能走在別人家的墻壁上、天花板上。甚至你們朝同一個方向行走，你在向上他卻在向下。正依存于反、上依存于上。深刻的表現了萬事萬物陰陽相互對立統一、相對的事物相互配合才能存在與發展的關系。

（圖一）

（圖二）

（二）陰陽平衡：陰陽平衡是陰陽轉化量變的一種，陰陽彼此運動變化著，長或消、起或落。陰陽平衡是中國古人極為追求的理念。直至今日，中國人都強調和諧發展的觀念。只有達到陰陽平衡，萬事萬物才能良性的循序漸進。據《系辭》記載，“日往月則來，月往日則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成歲焉”。也就是說，最普遍的陰陽消長平衡來于一天由晝到夜、一年四季由春到冬。寒暑交換的規律出現，正是陰陽在消長的過程中保持相對動態平衡的結果。

埃舍爾描繪出陰陽平衡的典型例子是1942年的作品《天使和魔鬼浮雕的圓球》（圖三）。他曾經這樣陳述自己的思想：“沒有惡就沒有善。如果你接受了上帝這種觀念，你就得同時假設一個魔鬼。這就是平衡”①。 我們可以看到創作出《天使和魔鬼浮雕的圓球》1941年的稿子《第45號平面分割》（圖四）。在圖中，天使與惡魔兩個完全對立的想象，以一黑一白的形象對立著展現出來，無論怎么把天使與惡魔的基本圖形旋轉、平移、鏡像，他們都沒有改變，兩個圖形相互平衡不可缺少。再來看看作品《八張臉》（圖五），這是一幅用鑲嵌圖案手法繪制而成的版畫，一共可以看見八張不同的人臉。正四張，倒四張，而正與倒的四張臉都是由兩張各不相同的男人臉與女人臉組成。陰陽相互協調，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使整幅畫在陰陽平衡下無限的擴展延伸下去。

（圖三）

（圖四）

（圖五）

（圖六）

（三）陰陽轉化：在陰陽平衡的屬性中，我們提到陰陽的狀態并不是靜止不動的，它們是隨著陰陽消長的強與弱、重與輕而相互轉換，流動變化著的。在一定條件下，即陰陽一方過“重”或“極”時，都會帶來陰陽之間逐漸或突然的轉化。陰陽消長的狀態會由量變轉為質變，即陰陽相互轉化。陽可以轉化為陰，而陰也可以轉化為陽。《素問》有云“重陰必陽，重陽必陰”。如一年四季中寒暑交替，一天之中晝夜的轉化即屬于漸變的方式；夏天極熱天氣的驟冷和下冰雹，屬于突變形式②。

體現陰陽漸變轉化理念的是埃舍爾作品《天與水》（圖六），他曾經這樣加以解釋：“因為飛翔的鳥使人聯想到天空，而游動的魚使人聯想到水，所以在畫面下部，黑色的鳥構成了魚游動的水，而在畫面上部，白色的魚構成了鳥飛翔的天空，兩者毫無間隙地融合在一起”③。天與地、在空中飛翔黑色的天鵝逐漸因自身的消弱而轉化成水中白色的游魚，在水中白色的游魚也逐漸因自身的消弱而轉化成空中飛翔黑色的天鵝，整幅畫經過陰陽轉化，卻又達到陰陽平衡的狀態。陰陽逐漸轉化在《天與水》中體現的淋漓盡致。而作品《騎士》（圖七）體現了陰陽突變轉化的理念，埃舍爾對這種宇宙自然界中的規律有極大的興趣。可以看到圖中以“8”字的循環帶構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黑白騎士由中間的平面出發，突然由二維空間變為三維空間，黑白騎士分開行走都由正對的面突然轉化為背對的面，卻又再回到同一平面上，可是過程中空間與黑白騎士都發生了轉化。這種漸變與突變的陰陽轉化，最終都達到了陰陽平衡。使整個狀態良性的循環下去。

（圖七）

以上陰陽學說的基本屬性相對應埃舍爾的作品，不僅僅只是代表那個屬性。無論是《替罪羊》、《第45號平面分割》直到作品《騎士》。每幅作品都包含了所有的陰陽基本屬性——陰陽相對、陰陽平衡與陰陽轉化。讓我們來看看埃舍爾最受歡迎也是拷貝最多的作品《日與夜》（圖八），地上（陰）的田地經過幾步的轉化變成了天上（陽）的飛鳥，而黑白（陰陽）的飛鳥相互形成卻又分開，黑色（陰）的鳥向晝（陽）飛去，白色（陽）的鳥向夜（陰）飛去。使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交感相生達到平衡從而延續擴展下去。陰陽學說的根本理念是萬事萬物和諧、統一、良性的循環發展。而埃舍爾的后期空間結構作品中，基本都體現了這一理念。《漩渦》《圖九》體現了生命成長（陽）到消亡（陰）的理念，紅色與灰色的魚在由自身的漩渦中長大，而在對方的漩渦中又逐漸消失，紅與黑、大與小、顯現與消失，在這幅作品上的陰陽相對、平衡、轉化使我們欣賞到無盡空間的美妙。一些作品埃舍爾還特意虛化了場景，達到無限擴展空間與循環的效果。作品《發展1》（圖十）中，四只蜥蜴一黑一白相互柔和相交，在向外延伸的同時漸漸虛化，由具象的蜥蜴轉化為抽象的方格點，從而延伸舒展。《深度》（圖十一）里的飛魚，由近到遠逐漸變小，從前到后逐漸虛化，埃舍爾只用了兩種顏色黑與紅，讓人們充滿對無限伸展空間的遐想。

（圖八）

（圖九）

（圖十）

（圖十一）

可見，埃舍爾的空間圖形結構作品中充斥著中國陰陽學說的哲學理念。就像北京大學哲學系田松所說，埃舍爾是一位哲學家。他在空間圖形結構作品的背后，表達了對生活、自然界的理解——具有宇宙萬事萬物陰陽和諧、平衡、良性循環發展的中國陰陽哲學觀。

注釋：

①紫圖大師編輯出版社.《埃舍爾大師圖典》.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2003.

②王農銀.《中醫基礎理論》.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6.

③紫圖大師編輯出版社.《埃舍爾大師圖典》.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2003.

1.田松.王蓓譯布魯諾?恩斯特.《魔鏡 埃舍爾的不可能世界》.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3.

2.紫圖大師編輯出版社.《埃舍爾大師圖典》.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2003.

3.吳克峰.《易學邏輯研究》.人民出版社，2006.

4.王農銀.《中醫基礎理論》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