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南京,春風已經拂面,柳枝已經吐綠,繁華路旁的一排排飽經滄桑、見證歷史風起云涌的法國梧桐卻被大幅度砍枝、放倒、準備移走……和這些優雅、滄桑的老樹一起經歷四季更替的人們怒了,他們反對、聲討,為了已經存在的美好不被繼續破壞,人們為老樹系上象征生命和希望的綠絲帶。
政府部門也急了,市政工程部門和城市綠化部門紛紛出來解釋、表態,他們解釋說,將樹砍枝、移走,是為了地鐵的建設;而樹只是被挖走,會被栽種到其他地方,這并不是砍伐。他們在竭力地表達,移樹是為了城市的現代化,為了建地鐵,為了人們生活的方便和未來城市經濟的發展,總之,是為了建立那想象中的更好的世界。
沖突雖然緩和,但矛盾依然在,對壘還在繼續。政府暫停移樹,方案正在討論,抉擇依然需要面對——留樹,還是建地鐵?市政規劃部門在發愁,他們的規劃早已經確立,相關路線、配套設施、項目投資可能已經或將陸續上馬,如果更改地鐵線路,或許將造成整條經濟、利益鏈條的震動、斷裂,而為原有規劃所付出的許多物力、財力都將付之東流,而樹不能砍、不能移似乎已成為人心所向。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棘手的事情。
建地鐵是公益,留下這些富有人文歷史意義、極具美感、與市民生活生態密不可分的樹也是公益,兩個公益,孰輕孰重?難不成二者只能取其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城市應該有老樹,也可以有地鐵,為何偏偏鬧成了今天這副愁眉苦臉的難看樣子?地鐵規劃方案論證時,似乎并沒有征求市民們的意見,也沒有告知這樣的規劃需要移走人們心愛的樹,到如今,眼見著樹被砍移了,矛盾才開始露出水面。
人人都不待見“事后諸葛亮”,而這“事后諸葛亮”估計也無法在巨大的經濟利益和護樹人的究問中完美收場。行政不公開,程序不透明,論證方案時不廣泛征求意見,人們對樹的感情被漠視,政府對城市美學、人文生態的考察也不太上心,一步步走,一步步錯,就走到今天這種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
歷史像一列奔馳的列車,載著我們在時代里前行。人們懷著滿腔的熱血,為了心中那個更好的世界,畫出了不同的藍圖。“打碎一個舊世界,再造一個新世界”的激情指引了我們幾十年,我們拆掉了明代的墻,掀掉了清代的瓦,現在,又來移民國的樹。建設的滾滾洪流中,一切珍重與珍惜仿佛蕩然無存,一切美好與回憶漸漸片甲不留。只見推土機、起重機、挖土機輪番開動,可是,我們要的是什么樣的更好的世界呢?那個更好的世界,究竟是什么?它應當如何被抵達?
這讓我想起了法國巴黎的老城,地下地鐵系統暢通、布局合理,地上百年建筑和老樹也都還在,法國人甚至珍惜地在地面的老磚上貼上年代標識,自豪地告訴全世界的人,他們的古老、他們的珍惜是多么令人感動;還想起歷史上真實的美國故事,美國南部一個小鎮的一棵橡樹為主人所心愛,主人設遺囑賦予樹周圍地面的產權,這棵樹成了一棵有自我土地產權的樹,在后來小鎮發展的數年中,諸多市政規劃一次次為老橡樹繞行、讓地……看來,地鐵與老樹,本可共容存,只是,我們的建設規劃者太心急、太粗糙、太不懂得依法行政應當程序先行、也太不尊重這個城市本有的美和市民的感情。我們聲稱正在走向現代法治社會,而法治需要通過一件件具體的事務將之明朗,美好的世界里也必須有文明、理性、秩序和尊重。1870年的法國,有雨果等人大聲為保護歷史建筑、街區而疾呼;1930年的美國,有已經懂得依法行政的政府和懂得為保衛自己美好生活而訴求權益的公民;2011年的今天,為了那個更好的世界,我們不能再去砍移在屬于它本來的地方的60多年的滄桑老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