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中元雜劇用韻研究

摘要：首次對《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的用韻進行了研究，認(rèn)為其所收92種元雜劇的用韻反映了元代語音的實際情況。從語音史研究的角度看，《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中的元雜劇比《元刊雜劇三十種》及《元曲選》更具語料使用價值。

關(guān)鍵詞：脈本 雜劇 用韻

《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以下簡稱脈本），又稱《也是園舊藏古今雜劇》，明趙琦美鈔校，收錄元明雜劇約340種（現(xiàn)存242種），是流傳至今收錄雜劇最多的元曲選本，且其中頗多孤本，是研究元曲的重要文獻資料。1958年，鄭振鐸先生將其收入《古本戲曲叢刊》第四集中。學(xué)術(shù)界至今尚無人對脈本雜劇的用韻做過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本文就此試做分析。為謹(jǐn)慎起見，我們僅把作者明確標(biāo)為元代作品的雜劇作為我們的研究材料，共計92種。

脈本92種元雜劇共有367折、54個楔子，計3796支曲子，用了10個宮調(diào)、249個曲牌、466個韻段。經(jīng)系聯(lián)得17部：東鐘、江陽、支思、齊微、魚模、皆來、真文、寒山、先天、蕭豪、歌戈、家麻、車遮、庚青、尤侯、監(jiān)咸、廉纖，少《中原音韻》的桓歡、侵尋二部。限于篇幅，略去韻譜，下面分部討論。

1.東鐘

韻字來自中古的東冬鍾庚耕清登（以平賅上去，下同）韻。此部共有16個韻段、107支曲子，其中庚青押入本部10個韻段共28支曲子，如王曄《桃花女》四（注：四，指第四折，下同）【梅花酒】逢同童空朧通星容。元曲中東鐘、庚青通押的頻率較高，此外，這一時期的部分庚青字正向東鐘轉(zhuǎn)變，但還不夠穩(wěn)定，故元曲中兩部兼押（筆者將另文專門討論，這里不再展開討論）。另外，真文押入本部2例，如史九敬先《蝴蝶夢》一【油葫蘆】京永鍾動夢臣冢中；江陽押入本部2例，如無名氏《博望燒屯》四【醉春風(fēng)】熊龍岡冗性；寒山押入本部1例，關(guān)漢卿《單鞭奪槊》三【斗鵪鶉】龍趕風(fēng)寧勇。

2.江陽

韻字來自中古的江陽唐三韻及“胖”字。共有42個韻段、362支曲子，其中東鐘押入3例，入韻字均為“鳳”，如鄭光祖《翰林風(fēng)月》三【收尾】鳳相上郎黨。筆者按：“鳳”，全元曲中共入韻56次，其中押入東鐘52次，押入江陽3次，押入庚青1次，《中原音韻》收在東鐘，與元曲用韻的實際情況相符，這里當(dāng)為偶合。庚青押入3例，如關(guān)漢卿《玉鏡臺》一【混江龍】望傍墻章成像王；（桓歡）押入1例，王實甫《麗春堂》四【金字經(jīng)】長腸光腸上端；尤侯押入1例，馬致遠(yuǎn)《陳摶高臥》四【川撥棹】唐娘游揚上旁，據(jù)曲譜“游”當(dāng)入韻，查《元刊雜劇三十種》（以下簡稱元刊本）亦作“游”，這里當(dāng)為作者失韻。

3.支思

韻字來自中古的之支脂櫛緝韻，共17個韻段、126支曲子，其中齊微押入8個韻段共16支曲子，如關(guān)漢卿《謝天香》一【醉中天】士而你視兒次之。魚模押入2例，蕭德祥《殺狗勸夫》四【石榴花】師時食私廝兒至之事虛。

4.齊微

韻字來自中古的支之脂齊微灰緝質(zhì)祭職昔錫德迄廢泰陌韻，共98個韻段、715支曲子。其中38支曲子有支思押入，如馬致遠(yuǎn)《青衫淚》三【小將軍】日說鬼事得底。11支曲子有車遮押入，如鄭光祖《三戰(zhàn)呂布》三【紅繡鞋】器 旗勒披者。9支曲子有魚模押入，如關(guān)漢卿《救風(fēng)塵》一【鵲踏枝】脾為愚皮迷。與支思、齊微相押的魚模字多為中古的魚、虞韻字，蘭茂《韻略易通》把魚模分為呼模和居魚，這些用例反映了這一趨勢。4支曲子有皆來押入，如白樸《墻頭馬上》一【那咤令】萋底里鞋佩西。寒山押入2例，鄭廷玉《后庭花》四【粉蝶兒】 寐題吏提計。（侵尋）押入1例，鄭廷玉《疏者下船》四【折桂令】息皮日齊德隨離回心宜。

5.魚模

韻字來自中古的魚模虞燭屋尤物沒術(shù)侯沃緝韻，共43個韻段、312支曲子，其中齊微押入3例，王實甫《破窯記》三【普天樂】覷夫肚聚的湖；皆來押入2例，關(guān)漢卿《魯齋郎》三【紅繡鞋】去躕猜吾 ；真文押入1例，鄭廷玉《后庭花》二【哭皇天】婦女箍伏住人福。

6.皆來

韻字來自中古的皆 佳泰麥 陌黠灰職脂術(shù)韻，共32個韻段、259支曲子。只有齊微押入3例，如馬致遠(yuǎn)《黃粱夢》二【醋葫蘆】賴來 賊抬。

7.真文

韻字來自中古的真文魂痕諄欣臻清侵登蒸韻，40韻段、296支曲子。其中庚青押入9例，楊梓《不伏老》一【鵲踏枝】軍生人滾噴；（侵尋）押入5例，費唐臣《貶黃州》四【折桂令】春君坤凜彬臣人。另，東鐘押入1例，蕭德祥《殺狗勸夫》一【寄生草】容趁您悶問；魚模押入1例，秦簡夫《東堂老》四【沉醉東風(fēng)】身珠心恨奔哏本。

8.寒山

韻字來自中古的刪山韻及凡仙韻的個別字，共13個韻段、110支曲子。其中先天押入15例，馬致遠(yuǎn)《三醉岳陽樓》二【哭皇天】案竿攀挽邊竿誕懶。監(jiān)咸押入5例，白樸《梧桐雨》二【紅繡鞋】看看寒南罕。（桓歡）押入2例，戴善夫《風(fēng)光好》一【混江龍】年番關(guān)山盤憚殘。真文押入1例，關(guān)漢卿《中秋切 》一【后庭花】間閑安看贊閑 安蘭。另外，“ ”在脈本中入韻2次，全部押入寒山，如關(guān)漢卿《緋衣夢》一【油葫蘆】番揀彎按扮煩 環(huán)。《篇韻》音“妥”，“廣厚也，垂下也?！薄墩滞ā罚骸?”字之訛。根據(jù)音理，當(dāng)歸入歌戈，《中原音韻》收入歌戈，該字在元代是否有寒山一讀，有待進一步考證。

9.先天

韻字來自中古的先仙元刪桓鹽韻，共27個韻段、220支曲子。其中寒山押入先天19例，楊梓《不伏老》四【甜水令】健邊戰(zhàn)鞍；（桓歡）押入6例，關(guān)漢卿《中秋切 》四【得勝令】面言言船纏年團；廉纖押入4例，白樸《東墻記》五【駐馬聽】堅仙賤檐源眷選踐；監(jiān)咸押入3例，費唐臣《貶黃州》二【四煞】鑒懸千天；庚青押入1例，無名氏《龍濟山野猿聽經(jīng)》四【沉醉東風(fēng)】顯清現(xiàn)淵言典；真文押入1例，無名氏《龍濟山野猿聽經(jīng)》四【沽美酒】鱗見前蓮見。

10.蕭豪

韻字來自中古的蕭宵肴豪藥覺鐸尤末韻，共49個韻段、408支曲子。只有尤侯押入1例，高文秀《襄陽會》二【圣藥王】禱袍兜挑梢蛟。另外，“揉”，《中原音韻》收入尤侯，筆者認(rèn)為應(yīng)兼收入蕭豪。

11.歌戈

韻字來自中古的歌戈合曷藥鐸沒末覺諄物韻，共8個韻段、62支曲子。只有齊微押入本部1例，無名氏《貨郎旦》一【金盞兒】唆被火羅呵婆。

12.家麻

韻字來自中古的麻佳歌盍月黠合乏洽狎曷青 模戈末韻，共22個韻段、209支曲子。其中歌戈押入2例，白樸《梧桐雨》三【川撥棹】匣娥麻茶下打；皆來押入2例，曾瑞《留鞋記》三【十二月】帕鞋枷巴家。蕭豪押入1例，白樸《梧桐雨》三【太平令】罵爪押 呀他咱下；齊微押入1例，羅本《風(fēng)云會》一【混江龍】霸沙伐華牙麻廢加乏化涯。“灑煞”，《中原音韻》收入皆來，筆者認(rèn)為應(yīng)兼收入家麻。

13.車遮

韻字來自中古的薛屑月麻葉業(yè) 緝曷戈魚韻，12個韻段、103支曲子。真文押入2例，如無名氏《馬陵道》四【上小樓】昏斜貼熱夜；皆來押入1例，無名氏《百花亭》一【醉扶歸】舍杰 謝怪謁；家麻押入1例，白樸《墻頭馬上》三【太平令】烈枷榭舍妾截月?！把省保吨性繇崱肥杖胂忍?，筆者認(rèn)為應(yīng)兼收入車遮。

14.庚青

韻字來自中古的庚耕清青蒸登冬韻，共24個韻段、204支曲子。其中東鐘押入12例，如關(guān)漢卿《緋衣夢》三【調(diào)笑令】聲情青楞承中靈；真文押入8例，如李文蔚《燕青博魚》三【叫聲】情精民逞行；（侵尋）押入2例，蕭德祥《殺狗勸夫》三【感皇恩】聲成疔蟲襟城成。

另外，無名氏《鎖魔鏡》第二折：【一枝花】令庭停郡緊巡根【梁州】君盡倫星睛生精兵贏行命辰名情【隔尾】令聽鏡名輕整【牧羊關(guān)】嗔盡身精名【罵玉郎】徇停陣病【感皇恩】生勛神君兵【采茶歌】神靈驚寧【尾聲】陣行功爭盡門身本。真文與庚青完全混在一起，疑作者用韻受了方音的影響。

15.尤侯

韻字來自中古的尤侯幽屋燭韻，共39個韻段、283支曲子。其中蕭豪押入1例，楊梓《不伏老》二【滿庭芳】首逃就熟手頭斗憂；先天押入1例，無名氏《貨郎旦》二【殿前歡】流舟就漚頭流袖淺?！皽\”，曲尾字，當(dāng)入韻。筆者按：《元曲選》此處作“流”，合韻。庚青押入1例，鄭廷玉《疏者下船》二【尾聲】救留等?！暗取?，曲尾字，當(dāng)入韻。筆者按：元刊本此處作“走”，合韻。

16.監(jiān)咸

韻字來自中古的覃談咸 凡韻，只有2個韻段、10支曲子。廉纖押入1例，高文秀《遇上皇》四【喬牌兒】三探陷淹。

另外，“參”，《中原音韻》收入侵尋，按：“參”在《廣韻》有5個讀音：侵韻所今切、侵韻楚簪切、覃韻倉含切、談韻蘇甘切、勘韻七紺切。脈本中入韻2次，全部押入監(jiān)咸，全元曲中共入韻24次，21次押入監(jiān)咸，2次押入侵尋，1次押入寒山。根據(jù)切語并元曲的實際用韻情況，當(dāng)侵尋、監(jiān)咸兩部兼收，《中原音韻》監(jiān)咸部漏收。

17.廉纖

韻字來自中古的 添凡韻，只有1個韻段，共9支曲子，其中4支與先天混押，無名氏《獨角?！啡緷L繡球】 閃傳專言健前廉；1支先天、監(jiān)咸混押，【伴讀書】羨掩鑒善喘甜。因剩下4支曲子獨用廉纖，我們還是將廉纖獨立為一部。

縱觀脈本中元雜劇的用韻，除個別出韻現(xiàn)象及少數(shù)韻字的歸屬，基本與《中原音韻》相符，至于桓歡、侵尋二部，因它們?yōu)殡U韻，曲家鮮有使用。

因此，可以說，脈本中元雜劇的用韻反映了元代語音的實際情況。

除脈本外，流傳至今的比較重要的元曲選本還有元刊本和《元曲選》等，我們將三者的用韻進行了比較，發(fā)現(xiàn)《元曲選》的用韻最接近《中原音韻》，通押和出韻的比例也是最小的。臧懋循曾對元曲做了一番“刪抹繁蕪”的工作，對“不合作者”，“以己意改之”，故《元曲選》看似用韻嚴(yán)整，其實無形中可能抹殺了許多重要的語言現(xiàn)象，學(xué)術(shù)界對此也是多有詬病。而元刊本雖為現(xiàn)存唯一元代選本，但其中錯訛極多，同樣也不利于學(xué)者們用于語音史研究，三者之中，它的用韻也是與《中原音韻》差距最大的。

因此從這個意義看，對于漢語語音史的研究，脈本元雜劇比元刊本及《元曲選》更具語料使用價值，值得我們對它更為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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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貴州大學(xué)引進人才科研項目“全元曲用韻研究”、貴州省社會科學(xué)規(guī)劃2010年青年項目“全元曲用韻與《中原音韻》比較研究”（10GHQN028）

作者：李蕊，博士，貴州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漢語音韻學(xué)。

編輯：古衛(wèi)紅E-mail：guweihong007@sina.com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nèi)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