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漫步尼羅河

文/劉文忠

A漫步尼羅河

文/劉文忠

Ancient pyramids and new Egypt

當我站在巍峨金字塔前，夕陽西斜，一望無垠的沙漠，無限的時間，空曠的空間，幾千年前人類的智慧依然莊嚴肅穆，遠處駱駝商隊緩緩行進。時間凝固了，厚重遙遠的古埃及文明包裹著我。金字塔是埃及主要的旅游圣地。（圖/IC）

清甜尼羅河

機場出口處，一位略胖但漂亮的伊斯蘭姑娘舉牌迎候，她就是通熟漢語的當地導游安娜姑娘。她引我們上了一艘豪華游輪。安娜是開羅大學考古專業研究生，導游為其假期兼職。她告訴我們：埃及的旅游景點幾乎都在尼羅河兩岸，尼羅河不僅是古埃及的母親河，也是現今埃及旅游的生命線。

古埃及人相信復活，河東岸是生命之城，太陽升起的地方，象征生命的成長。河西岸則是死亡之城，太陽落下的地方，象征生命的消亡，墓葬都在西岸，一座座金字塔與神廟散布林立。每天成千上萬各國游客都上西岸參觀，東岸的生命之城反而受到冷落。尼羅河上游輪川流不息，河上游程有四天呢！

我們乘坐的這種造價十萬美金以上的豪華游輪共有五百多條，頂層帶一小巧游泳池，形成浩浩蕩蕩的流動旅館。惟感不足的是所有游輪風格一致、設計單一，全都四五層高，略顯單調。

登臨船頂，立即發覺尼羅河水很清，連碼頭周圍的水域亦很潔凈。再一看，兩岸幾無工廠，也很少看到運輸船。原來，這五百多條游輪都安裝了進口環保設備，及時處理船上的一切生活垃圾與污水。如果哪條船主違規污染了河水，政府就會沒收這條游輪。后來，當我們乘坐木質帆船瀏覽接近入海口的亞歷山大港，安娜要我們喝一口尼羅河的水，說是來世還會到此地。我用雙手捧喝尼羅河水，確實清涼潤喉。

露天博物館

盧克索乃全球最壯麗的戶外博物館。從盧克索到阿斯旺，途經庫姆布、伊德富地區，古跡連連，四十多處神廟群與數千位貴族陵墓，列岸而立，十分壯觀。

埃及每地都有自己的地方神（類似我們各地的城隍），但最大的神是太陽神。凱爾奈克神廟是盧克索的地標性建筑，由眾多神廟組成，乃當今最大神廟之一，主體建筑為供奉太陽神阿蒙的大廟。該廟始建于三千多年前，此后的1300余年間不斷擴建增修。神廟有十重巍峨門樓、三座雄偉大殿，最壯觀的是有134根參天巨柱，大廳如密林，每根需六人合抱，中央兩排巨柱高達21米。石柱上刻有浮雕彩繪，記載神與人的故事，還有象征上下埃及的石柱，靜靜敘述著古埃及王朝的變遷。

盧克索的國王谷隱藏在巖洞內，已發掘的陵墓就有62個。為防盜，國王谷選址盧克索河西岸縱深地區。據說每一座陵墓完工之時，即是建墓工匠死亡之日，和中國古時一樣。國王墓旁配有王妃墓、貴族墓，墓內有的壁畫至今色彩鮮艷。

最有代表性的大金字塔當然是開羅邊界沙漠中吉薩高地上的那三座——胡夫、哈夫拉、門卡烏爾。著名的獅身人面像，就在哈夫拉金字塔的旁邊。當游覽車緩緩開近，大金字塔的雄偉恢宏，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

埃及文物遍地，千年真品就這么露天裸放。安娜告訴我們：埃及人崇尚自然，講究古樸原貌，認為古跡與自然不可分割，因此對古跡從不修補。但這一“崇尚”離不開埃及獨特的氣候條件——干燥的沙漠地理，全年幾乎無雨，對文物破壞不大。若是在中國江南潮濕地區，就無法這么“自然”了。

埃及人的生意經

沙漠酷熱，我們走得又渴又累，不斷喝水休息。安娜穿著伊斯蘭婦女傳統服裝，臉部裹得嚴嚴實實，既不怕熱也不喝水，體力居然還那么好！

整個荒漠好幾個景點，但未修建一所公廁，只停著一輛流動公廁車，游客排起長龍。公廁要收費，還不便宜，1元埃鎊（6埃鎊約合1美元，1埃鎊約合1．2元人民幣），但不找零不折換。若無埃鎊，只有遞上一塊美金、英鎊、日元、人民幣，什么國家的鈔票都收。一位老外拿著10塊美金要求找零，比畫半天，還是沒有討到廁管員的零錢，只好氣惱走人。顯然，廁管員以不找零為由，狠狠在敲內急游客的竹杠。為了多收錢，人少的男廁所也放入女游客，隊伍很快排得很長。烈日曝曬之下，游客們也顧不得那么多男女大防。

尼羅河上走了四天，只見兩岸無論城鎮還是鄉村，房屋外墻均干枯赤裸，無粉刷更無裝飾，連屋頂的鋼筋都戳立在外，一副殘垣斷壁的寒酸，就像我國城鄉的一幢幢爛尾樓。我們還以為不久前發生了地震。安娜為我們解謎：埃及前政府規定，沒有完工的建筑一律不交房產稅，那些“還未富起來”的埃及百姓便鉆這一法律空子，故意不封頂不完工，但并不影響自己的實際居住。類似這樣的事兒也不少。埃及一些地方的公交車不分段計費，一埃鎊甚至可乘100公里。凡是前革命政府留下來的規定，如低保福利、教育醫療、公共事業等，現政府都不敢觸動，哪怕不合理，也只能作為“歷史遺留問題”繼承下來，生怕被人民指責“倒退”、“今不如昔”，影響“安定團結”。

我們搭乘雙人軟臥特快火車赴開羅，一路上仍是不堪入目的“爛尾樓”與垃圾，與我國西北貧困地區一樣。后來進入亞力山大城，在海邊豪宅高樓附近，依然有不少外墻赤裸的“未完工程”。沿海風景街面與商鋪，也摻雜著這些“不和諧”色素，實在有點煞風景。

進入開羅，一座十分現代化的城市，公路、廣場、花園、酒店、會所……應有盡有，但整體感覺還是有點“臟亂差”。距離巿中心越遠，垃圾堆積程度便越高越久。下尼羅河的水質也不如上尼羅河旅游區那么干凈，有的河段因嚴重污染甚至混濁發臭。開羅市內至少有五分之一房屋為外墻枯裸的“免稅樓”，但鋼筋外豎的頂部卻安裝著衛星天線。街道兩旁不少閑人坐著抽水煙，行人亂穿馬路，車輛行駛也亂哄哄的，街面鋪位雜亂無章，偶然還有乞丐攔住游客討錢。在現代開羅市容與當代埃及居民身上，看不見古埃及文化的印痕，古代文明似乎只屬于古埃及人，與今天的開羅人無關。

解放廣場一側就是著名的埃及國家博物館——埃及寶藏展示地，珍藏12萬余件古埃及藝術精品，享有“世界博物館明珠”之稱。一百間以上的展廳，如果每件文物只看一分鐘，需要九個月。

失落的導游

每到一個景點，導游安娜剛想對大家講解，6人小團便作鳥獸散到處拍照，只有我一人緊跟著她。安娜很失落：“中國游客為什么都不喜歡聽歷史？卻愿意聽故事聽笑話？每到一個景點便急著到處拍照。人家歐洲游客則更愿意聽導游講古跡講歷史，他們認為這有助于更好地了解埃及文化。臺灣、香港的游客，也愿意聽歷史，大陸游客怎么不愿聽歷史呢？”她還對我說：“對導游來說，講歷史與講故事講笑話是兩個區別很大的層次，講歷史必須要有專業知識，而講故事講笑話，隨便什么人都行。我在中國大陸游客面前，常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我很驚訝她竟能用如此準確的中國成語表達自己的失落。但對于她的提問，尤其對于兩岸三地的文化差異，講起來實在話長，只能安慰她：“大陸游客中也有愿意聽歷史的，我就很愿意聽呵，很愿意聽呵！”

導游安娜畢竟是28歲的業余兼職，正宗考古專業的研究生，希望能以自己的專業知識為游客服務。而且埃及人表達欲望普遍強烈，特別能侃，侃起來滔滔不絕。這位年輕女導游也一樣，而且精力特別充沛。

一路上，東西方游客，不論多牛的美國人還是多富的日本人，在埃及古文明面前，都特別謙卑。法國人、英國人，他們的盧浮宮、大英博物館也有不少埃及文物，但都是用不光彩的途徑得來的，在古埃及文明真跡前，他們無法炫耀。但他們認真聆聽導游講解，感受古埃及人的智慧。在凱爾奈克神廟，當我們團里的一些人興致勃勃尋找最佳拍照視角，人家老外卻圍著巨大石柱仰頭驚訝地走來走去，一臉驚嘆困惑。當年拿破侖在獅身人面像前對法軍士兵說：“瞧！埃及幾千年的文明在蔑視著我們。”

赴埃及旅游，漫步尼羅河，對游客來說，也是文化素質的一次考驗。作為中國人，一般此生也就只有一次去埃及的機會。我的經驗是：一定要做好準備，尤其是文化歷史方面的準備；沒有準備好就暫時別去，不然就糟蹋了時間與金錢，更糟蹋了歷史。作為古埃及文明，時間跨度為公元前300年至前322年，但安娜卻向我們講了五千年的埃及歷史，她為自己的祖國幾次成為世界文化中心，驕傲不已。事實上，導游的知識水平決定了游客的享受層次。幾天下來，我和安娜成了很好的朋友。

安娜悄悄告訴我，她聽到不少中國游客講起"文化大革命"的砸文物毀古跡，她不理解中國政府怎么不加阻止？“在我們埃及，那可是要判重刑，甚至槍斃的！”埃及人從小就被教導必須愛護文物古跡，他們在這方面有著高度自覺性。每一位埃及人說起祖國的五千年歷史，都會充滿自豪。外國游客如有詆毀損壞文物的言行，會遭到埃及人的強烈指責。當我告訴安娜，“文革”毀壞文物古跡，乃是來自上面的旨意，我的哥哥就是因阻止“文革”而被槍殺。安娜驚呆了，笑著說她不相信這是事實。我不知如何才能使這位埃及“80后”相信：那是真的！這才三十多年，“文革”就已經無法使人相信了。就拿我們六人小團一些人的文化低素質，也折射出“文革”余光。團員大多為“40后”、“50后”，成長期恰逢"文革"，當年沒東西“進去”，如今自然也就沒東西“出來”。團里有一位上海社科院的蔡先生，在回國路上不斷感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同是文明古國，味道與態度完全不一樣，教訓呵教訓，我們要反思呵！”

巨大反差

探訪埃及，有兩個強烈反差：一、燦爛的古代文明，骯臟的現代國家；二、不規范的旅游管理，規范的環境保護。

開羅這樣的國際大都市，居然也到處可見長期不清掃的垃圾，游客路過時都得掩鼻匆匆，埃及人卻泰然處之，一副老吃老做的姿態。埃及政府為什么不治理一下呢？這可不是什么太難的事，對埃及的旅游業也大有好處。至于放任金字塔前公廁收費的敲竹杠，埃及政府也表現出“不作為”，任由不良之徒大撈不義之財。可讓各國游客帶著一包氣回去，將會損失多少潛在客源？

值得強調的是埃及政府對古文化的有力保護。沙漠里不建廁所，乃是為了避免挖下水道破壞法老陵墓。所有陵墓、神廟入口處，荷槍實彈的警察如臨大敵，以防恐怖分子破壞。國王谷住著三千多戶居民，為保護這片古墓區，埃及政府規定居民不得再建新宅，盡管人口不斷增長，仍禁止村民安裝現代化管道，生活用水不得不用驢子運入。通過近六十年談判，埃及政府最近花了1．8億埃鎊（合3100萬美金），擇地另建一片新宅，將當地村民全部遷走。

埃及人的生活

安娜有一雙大眼睛，言談舉止典雅莊重，身著傳統伊斯蘭服飾，但思想言行卻十分自由，乃是裹著傳統裝束的新一代穆斯林女性。她的導游收入一般包括兩部分：固薪和小費。固薪根據語種有所區別，從15～35美元/天不等。英語導游很普遍，固薪稍低，中文導游較難找，要高一些。

安娜告訴我：埃及大學很少，綜合性大學只有13所，大學教師一共三萬余名。但每所大學人數龐大，她就讀的開羅大學就有20萬學生。高等教育得到國家財政強力支持，入校后幾乎全免費，食宿費用只收實際開銷的10%。埃及普及義務制中小學，有中學2.5萬所，教師75萬名。

埃及人十分熱心，天生樂觀，雖然社會整體收入較低，人均月收入才400埃磅，約合500元人民幣，最低的僅200埃鎊。埃及總人口6921.3萬（2003年1月數據），大約有40%的埃及人每天收入只有兩美元，其中大部分人要依賴政府的食物補助而生存。面餅為埃及人主食，每天1/3熱量來自面餅，2公斤20張面餅僅一元余人民幣。為了保證窮人生活，埃及已實施半個世紀的食物補助，政府提供折扣價的面粉給糕餅業主，以維持面餅價格的穩定。食物補助制對改善貧窮問題，降低兒童死亡率，十分有效，也被視為政府與百姓之間的重要契約。即使沒有享受到食物補助，每個月有100美元也可以維持租房及日常生活開支。

正因為有全民糧食補助，有政府托底，埃及人并沒有很強的危機感，過得都很快樂，感覺精神很富足。他們生活節奏甚慢，每天工作也就3～4小時，早上九、十點鐘開始工作，下午一兩點就下班了。埃及人喜歡坐在街邊喝茶品咖啡，或抽水煙，一邊聊天侃大山，那叫一個悠閑，遠比我們中國最悠閑的杭州人、成都人還松散自在。但埃及人民對穆巴拉克政府的腐敗現象很反感。

金字塔下的感覺

對于中國人十分熟悉的中東戰爭，埃及人的觀點與我們想象中的大相徑庭，他們總在問：神為什么那么偏愛以色列人？但少數激進的埃及穆斯林則號召以牙還牙，要求對以色列軍事報復，他們經常在煽動埃及民眾反對以色列。他們當街焚燒以色列國旗，要求與以色列斷交、驅逐以色列駐埃大使。

中東不安定局勢經常波及影響埃及，偷盜文物的國際團伙也在暗中覬覦，經常出沒盧克索地區。但埃及上下階層在保護文物上形成高度共識，文化經費中一半預算花在保護文物上。為加強國民文保意識，政府“從娃娃抓起”，由瑞士銀行提供資金，教育部、文物部門特別建立了多所聞名全球的考古學校，培訓考古挖掘與維修方面的專業人才。埃及政府一手加大力度打擊文物走私，一手抓文物資源的保護開發，著手制定文物信息電子網絡，對所有的國家文物建立檔案。埃及政府最聰明的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本國財力有限、科技落后，100年前就允許西方發達國家用最先進的設備進行考古，幫著解密境內文物。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