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一笑 余小榕
斬斷跨海掠財?shù)暮谑职不仗卮罂绾k娦旁p騙案詳情披露
文/海一笑 余小榕

一個電信詐騙團伙在安徽省安慶市搭建語音平臺,憑著如簧巧舌,分別冒充臺灣省的醫(yī)院護士、警察、檢察官、法官,步步設(shè)局,環(huán)環(huán)相扣,跨海詐騙臺灣民眾,三個月時間詐騙成功13起,詐騙總額1060萬新臺幣。
2010年8月25日,安徽警方首度與臺灣警方合作,破獲了這起詐騙大案。當天,安徽、福建、湖北、湖南、廣東、廣西、重慶七省、市公安機關(guān)在公安部直接組織指揮下,聯(lián)手臺灣警方,成功摧毀一個由臺灣人組織操控的特大跨兩岸的電信詐騙犯罪網(wǎng)絡(luò)群,抓獲犯罪嫌疑人451名,有力打擊了越發(fā)猖獗的兩岸電話詐騙犯罪。
2011年7月1日,安慶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這起電信詐騙案做出一審判決,17名臺灣被告人、16名大陸被告人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
翻開長達7.5萬字的判決書,這個詐騙集團的罪惡伎倆大白于天下。
2010年2月,廈門。
三個中年男子坐在一間燈光昏暗的茶室里,商量著創(chuàng)業(yè)之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做以前我在海南做過的行當吧,打打電話就來錢的生意,有經(jīng)驗,起步快,你們聽我的沒錯!”一個外號叫阿倫的臺灣男子叼著香煙,蹺著二郎腿,氣定神閑地說道。
阿倫原名吳嘉倫,1970年出生,臺灣省臺中市人,經(jīng)歷兩次失敗的婚姻,來到內(nèi)地做生意。
“我覺得倫哥的建議不錯,我們最好重新選個開公司的地方,最好有熟人能打點一下關(guān)系,阿魯你老家是安徽安慶的,那邊人脈怎樣?”開口的這位男子叫邱翰志,大家平時喊他阿丘,1977年出生,臺灣省苗栗縣人;而他口中的阿魯,原名叫李焰爐,1968年出生,家住福建廈門,老家在安徽安慶。
“去安慶開公司嗎?好啊,我還有親戚在那邊,也有熟人,我還可以叫我侄子過來給我們幫忙。”阿魯認識這兩個臺灣人是在一個KTV里,他的老婆小陳帶他去見幾個朋友,里面剛好有阿倫和阿丘。三人一見如故,經(jīng)常聚在一起聊生意經(jīng)。三人商定,去安慶辦個公司。
2010年5月19日,也是在廈門,一個叫賴藝新的女子接到了一個之前一起在飯店打工的姐妹王莉的電話。
“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個廣告?zhèn)髅焦镜恼衅竼⑹拢厦鎸懼笈裕瑫}南話者優(yōu)先,你去應聘吧,你記一下他們老板的電話。”電話那邊的王莉很是熱心。
賴藝新是福建漳州人,30歲出頭,剛從一家酒店辭職不久,每天都處在一種失業(yè)的焦慮狀態(tài),王莉的電話點燃了她的希望。
她馬上撥通了傳媒公司老板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操閩南口音的女子的聲音:“你好,這里是晶品廣告?zhèn)髅接邢薰荆垎柲闶莵響镐N售人員的嗎?你是哪里人,會閩南話嗎?”
“我是福建的,我從小就會說閩南話。”賴藝新很是自豪。
第二天,賴藝新和她的弟媳就滿懷希望地坐上了駛向合肥的火車。賴藝新一直認為,這份為她量身定做的工作會帶給她很多很多的好運,誰曾想過,有時候,異想天開也許會是噩夢的開始。
賴藝新前往的,正是阿倫他們籌辦的公司。
人生有時候會很奇妙,有的人因為一個電話,跑到了另一個城市,開始未知的人生;有的人會因為一個電話,跌入陷阱,頃刻間損失慘重。
2010年6月20日上午,臺灣臺北。張?zhí)粋€人在家中看電視,忽然家里的電話響起,她跑去準備接,卻發(fā)現(xiàn)電話機上沒有來電顯示。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接起了電話:“您好,找哪位?”
“您好,請問是張李菲女士嗎?”
“是的,請問你是哪里?”
“我是榮軍醫(yī)院的護士,請問您的身份證和保健卡是不是借給了一個叫陳阿德的人使用?他今天到我們醫(yī)院來辦理一個醫(yī)療證明,我們向您核實一下。”電話那邊的小女孩說的是閩南話。
“沒有啊,我的保健卡從來沒有借給過別人,你們會不會搞錯了?”
“你站住,別走!”電話那頭傳來了護士小姐的吼聲。
“張?zhí)莻€叫陳阿德的人聽我打電話突然逃走了。”護士小姐氣喘吁吁地說道,“你的資料可能外泄,被人偽造使用了,你必須要報警。你等著,我?guī)湍阏椅覀冡t(yī)院的駐衛(wèi)警,你千萬別掛電話。”
一頭霧水的張?zhí)樕下冻隽艘唤z迷茫和擔憂,她來不及想太多,拿著電話有點不安地等著。
“喂,您好,是張?zhí)珕幔课沂轻t(yī)院的駐衛(wèi)警,麻煩您再跟我核對一遍資料好嗎?”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好的。”張?zhí)灰缓藢α速Y料。
“張?zhí)瑐€人資料外泄是很嚴重的問題,必須立即處理。我?guī)湍銌栠^了,你這個情況要由臺北市政府警察局金融犯罪調(diào)查科處理,我?guī)湍愀麄兟?lián)系一下,稍后他們的科員警察,應該會打電話給你的。”
“謝謝。”掛上電話后,張?zhí)膿鷳n轉(zhuǎn)變成煩躁,“資料怎么會外泄的呢?還好醫(yī)院的人服務態(tài)度好,不然麻煩真的會很大。”她自我安慰著。
又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她趕緊接起來。
“你好,是張?zhí)珕幔课沂桥_北市政府警察局金融犯罪調(diào)查科的警員,榮軍醫(yī)院剛才跟我聯(lián)系了,說你的身份證和保健卡被人冒用了。我剛才跟保健局聯(lián)系了一下,冒用你健保卡的陳阿德要求他們把申請的保險金匯入到你的一個賬戶上,是國泰世華銀行的指定賬戶。你有這個賬戶吧?”
“沒有,我從來沒在這個銀行開過戶。”
“那現(xiàn)在可以肯定你的資料被人竊取,然后那個人偽造你的資料以你的名義開戶了。我們查到,這個賬戶本身還涉及了一個案子。”
“那怎么辦?”張?zhí)穆曇粲悬c顫抖。
“這樣吧,張?zhí)覀儠朕k法幫你的。你把你的所有銀行賬戶告訴我們,我們做一下登記,這樣做可以防止歹徒繼續(xù)以你的名義從事不法活動。”
“你等一下,我去拿銀行卡。”張?zhí)患偎妓骶驼兆隽耍炎约旱你y行卡賬號一一告訴了對方,電話那邊傳來了噼里啪啦的鍵盤輸入聲。
“經(jīng)過對比,你的那個國泰世華銀行的賬戶確實是他人偽造你的資料開戶的,而且這個賬戶目前涉及了一個洗錢案,叫麗華證券掏空案,這個案子之前法院已經(jīng)開過庭了,法庭傳喚了你兩次,你都沒有到。”
“什么?”
“你現(xiàn)在要馬上去法院報到,而且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你要被收押禁監(jiān)兩個月,你名下所有的資產(chǎn)要被凍結(jié)一年零六個月。”
“我根本沒有開過戶,這個案子與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的,傳票我也沒收到過。”張?zhí)珟缀跻罎⒘恕?/p>
“但是這個賬戶是登記在你名下的,我現(xiàn)在也只是備個案,事情拖了那么久了,具體怎么處理我?guī)湍銌栆幌驴崎L,你不要掛電話,我?guī)湍戕D(zhuǎn)過去。”
張?zhí)珶o比緊張地抓住聽筒,她聽到電話那頭的那個警察正在跟科長匯報她這個案子的情況。
“喂,張?zhí)珕幔沂墙鹑诜缸镎{(diào)查科的科長,你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還是要自己去法院報到的。”電話那頭傳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沒有別的辦法嗎?我不想被無辜地關(guān)上兩個月……”
“這樣吧,我?guī)湍懵?lián)系下法官,你等著。”電話那頭,科長用另一個電話撥通了法院的電話,向法官咨詢。
“法官說了,你如果覺得自己是無辜的,不想被關(guān)押,可以辦理案件重新調(diào)查,還有資產(chǎn)申報公證清查。就是你要把你名下資產(chǎn)、資金提取出來,送到法院公證廳去公證,但是這樣做要經(jīng)過法官同意。我們這里有個警用專線,可以幫你轉(zhuǎn)到法官那里,你等下。”
“好,謝謝。”
“張?zhí)菃幔课沂抢罘ü伲愕那闆r我知道了,你現(xiàn)在來法院報到吧。”
“李法官,我想申請辦理案件重新調(diào)查和資產(chǎn)申報公證清查。”
“不行的,你要直接到法院報到。”
“我現(xiàn)在身體不舒服,臥病在床,無法去法院。”張?zhí)ε乱蝗ゾ捅魂P(guān)押,急中生智撒了個謊。
“你如果堅持要辦理的話,就讓金融犯罪調(diào)查科科長幫你寫一份陳情書吧,我把電話轉(zhuǎn)回到科長那邊。”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電話讓張?zhí)咏辜焙突靵y,此時的她只有一個想法:讓自己一切平安,不要無辜被法院關(guān)押。
“張?zhí)惽闀铱隙◣湍銓懙摹!彪娫捘穷^又變成了科長的聲音,“這樣,你去銀行把錢取出來送到法院公證處去公證吧。算了,你這樣去了還是有被關(guān)押的風險,我?guī)湍阆蚍ü偕暾垼尫ㄔ何扇说侥阕〉牡胤街苯尤″X,然后送去公證吧。”
電話那頭傳來科長跟法官討論的聲音。
“法官同意了。為了避免你把案情泄露出去,我們可能會監(jiān)聽你的通話。等會兒法院會派人來的,別忘了看清公文再給錢。”
“好的、好的,太謝謝你了。”
掛上電話的張?zhí)玑屩刎摚s緊帶上銀行卡取錢,總共取了260萬新臺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里,生怕錯過了法院派來的人。
“叮咚。”一個小時后,門鈴響起。
“請問是張?zhí)珕幔课沂芾罘ü俚奈校瑏韼湍戕k理資產(chǎn)申報公證清查,這個是法院出具的公文,請查收。”一位男子把法院的公文遞給他。
“我把錢給你就沒事了吧?”張?zhí)贸鲆话眉t色的布袋包裹起來的鈔票。
“你等消息吧,我們會盡快調(diào)查的。”男子接過這一大袋錢,騎上摩托車消失了。
2010年6月20日晚上,安慶市某小區(qū)的出租房。阿倫、阿丘和阿魯三人坐在沙發(fā)上,手中舉著紅酒杯。
“今天業(yè)績不錯,大獲成功啊,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來,大家干一杯!”阿倫滿面春光。
原來,三人之前在廈門商量的生意,就是很多人屢試不爽的電信詐騙。三人來到安慶后,成立的晶品廣告公司實際上就是詐騙公司。
和每一個應聘到公司的大陸女孩一樣,賴藝新來到公司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具體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公司的業(yè)務是什么,只知道是廣告?zhèn)髅焦荆赡芤其N產(chǎn)品。當天,她和弟媳到達合肥火車站后,接他們的男子就是阿丘,阿丘開著汽車把她們帶到了安慶。
“上班之前,我要給你們進行一些簡單的培訓。”阿丘對她們說。阿丘的敬業(yè)精神讓賴藝新很敬佩,她不顧旅途的疲勞,打起精神聽阿丘上課。
此時的賴藝新仍然不知道,她跟其他14位大陸女子一樣,只是阿倫等人實施電信詐騙中的一個小棋子。
但不久后,她就知道了自己在從事的工作是詐騙,她很想立即逃離這里,但高薪的誘惑總讓她下不了離開的決心。
為了實施電信詐騙,阿倫根據(jù)以前在海南實施電信詐騙的經(jīng)驗,和阿丘一起進行了周密的部署和角色設(shè)計。
一方面,阿倫運用以前在海南的人脈,聯(lián)系到了專門出售臺灣居民信息的“三亞公司”,通過QQ傳送賬戶資料、銀行匯款的方式,先后購買了40多萬份臺灣居民的資料,這些資料包括姓名、身份證、住址等,每份價格0.5元。這些名單上的臺灣人,就是他們實施詐騙的對象。
另一方面,他給公司的員工進行了精心的角色分工。14名大陸女子處于公司的底層,均扮演護士小姐的角色。她們的工作技術(shù)含量較低,打通電話后,只要照著稿子念,如果有人相信她們,同意她把電話交給“醫(yī)院駐衛(wèi)警”,就算大功告成。這樣她就可以記上一筆,整個詐騙活動成功,她可以提取0.5%的提成。為了激勵她們,公司會在一塊黑板上公布每個人每月的業(yè)績。
剩下的10多名臺灣男子,每個人也有不同的角色分工,分別扮演臺灣醫(yī)院駐衛(wèi)警,臺北市犯罪調(diào)查科警員王文生、科長黃明招,臺北市地方法院法官李英豪。詐騙成功后,冒充駐衛(wèi)警、警員、科長、法官的人員分別提成分配。在公司級別越高的人,扮演的角色身份也越高,法官一般只由阿倫或阿丘扮演。
每筆詐騙做到科長環(huán)節(jié)時,冒充警員、科長或法官的人會及時用公司業(yè)務手機,與在臺灣的“車手”聯(lián)系,將被騙臺灣居民身體基本特征、家庭住址和詐騙新臺幣數(shù)額通知臺灣“車手”,同時向臺灣“車手”傳真?zhèn)卧斓摹芭_灣臺北地方法院地檢署政務科”文書和“臺灣臺北地方法院地檢署政務科偵查卷宗”首頁。臺灣“車手”便及時以法院書記官的身份趕到被害人居住地附近,把偽造文書交給被害人,并從被害人那里騙走現(xiàn)金。
這些“車手”跟阿倫等人有固定的業(yè)務關(guān)系,很講信用,他們在拿取詐騙金額的25%提成后,通過“地下錢莊”按4.8元左右新臺幣兌換1元人民幣匯率兌成人民幣,轉(zhuǎn)入阿倫的指定賬戶中。
自2010年5月26日公司開業(yè)以來,到8月25日安慶市公安局的警察進入晶品公司的大門,短短三個月的時間,阿倫等人共詐騙成功13起,詐騙總額1060萬元新臺幣,按4.8元新臺幣兌換1元人民幣匯率折算,共計220.83萬元人民幣,其中受害者大多是老年婦女,有的疾病纏身,被騙后身心遭受巨大打擊。
2011年5月24日,安慶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這起特大跨海電信詐騙案。
法庭上,一個叫李學宏的被告人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李學宏的身份很特殊,他號稱是晶品公司的“電信顧問”,他的實際身份是中國電信安慶分公司的代理商。
在李學宏的幫助下,2010年5月10日晶品公司與中國電信安慶分公司簽訂了電信業(yè)務全面合作協(xié)議,約定:電信安慶分公司給晶品公司安裝33部固定電話、4M寬帶9戶、天翼互聯(lián)網(wǎng)手機10戶;臺灣長途資費按0.42元每分鐘優(yōu)惠收取;開通固定電話去電不顯示業(yè)務等。
其實早在2008年3月11日,信息產(chǎn)業(yè)部就向全國各省和中國電信集團公司等部門下發(fā)《關(guān)于強化基礎(chǔ)電信企業(yè)業(yè)務接入管理責任,進一步做好依法打擊非法經(jīng)營國際電信業(yè)務工作的通知》,該文件規(guī)定不得擅自隱示主叫號碼。
但中國電信安慶分公司為晶品公司實際安裝50部固定電話,4部寬帶。辦理了其中45部固定電話去電不顯示業(yè)務。自營業(yè)至8月25日案發(fā),共計撥打臺灣地區(qū)電話總量8.35萬余次,合計3130個小時。
最終,李學宏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主犯吳嘉倫、邱翰志、李焰爐分別被安慶中院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十四年、十年。而受騙上當來到詐騙公司的賴藝新,也以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刑兩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00元。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