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的茶

歲歲

一年又一年，身邊的朋友換了一撥一撥。有的象種子一樣撒在土壤里，有的象小鳥兒一樣撲撲飛走了。

我們在酒桌上、咖啡館里聊天。聊名利雙收，聊嫁入豪門，聊一夜暴富，我們神采飛揚，說話的速度很快，帶著一些浮躁。2003年的夏天，認識了另一圈朋友。他們喝今人的酒，品古人的茶，會非正式地聊一些喜愛的話題，比如說巖茶和鐵觀音，比如說詩歌和散文。就是在那一年，開始結識另一些新鮮有趣的朋友，遇見了開著一家茶坊的龍小妹。

武夷山度假區，有著一家名為鄉土茶坊的茶葉鋪。閑暇的時間里，暫時離開熟悉的人群，斜靠在店中的竹木椅上曬陽光。什么是魔術？坐著喝茶時，是一個帶著疲憊和不安的家庭主婦，閉上眼睛，覺得自己重新變回那個瘦瘦的少年，帶著書生式的驕傲和倔強。坐在離開茶樹的葉片邊上，我們看南來北往的游客不停地行走，有一些人坐下來聊上兩句，另一些人帶著茶香各奔東西。這樣的清晨，這樣的午后，每一個人是那么的渺小，而世界又是如此廣闊，讓你無所適從不停尋找自己的方向。

人生的相逢真是奇妙，兩個人隔著不同的城市，晃蕩在迥異的圈子里，卻在一天親密地坐到了一起，開始聊我們喜愛的茶葉。細長條的褐色葉片擁擠在一起，細心分辨它們的名字和個性---水仙、肉桂、大紅袍、半天妖，體會葉子在掌中游走溫熱的感覺，有時會拿出一片摸一摸，聞一聞，然后輕輕揉碎。我們坐在竹木椅上，聽著葉片落到壺底，發出輕微的響聲，靜靜等著來自茶葉深處的香味擴散開來，這些奇妙的過程帶著強而有力的誘惑，讓我們不厭其煩。

喝完茶，會像孩子一樣去周邊的小店閑逛，她會帶著我去尋找一些與茶葉有關的東西。紅泥捏就的紫砂壺，青花圖案的茶葉罐，細藍紋理的小茶碗，紫色檀木的明清桌，我們掛著單純的笑容，用眼睛一件件地輕輕撫摸。陽光很好的時候，會跑去看婦人在院子里制茶，看窗臺上垂著細竹簾，看陳舊的紫砂壺在八仙桌上。世間萬物的擁有者總是不同的，喜愛的東西并不一定要擁有，只要遇見了便是一種世間的緣份。這些零碎散亂的時間片斷，有著和來自茶葉本身截然不同的吸引力，讓你不由自主地接近它、喜愛它。

這幾年來，喝的大多都是她寄來的茶。有時會說聲謝謝，有些會回捎一些禮物給她，更多的時候不聲不響就收下了。曾經收過一罐來自高山的野茶，它產自千米的山頂上，帶著隱約的青苔味，至今還一直留在我的舌尖。這種茶的產量極為稀少，一個很自然地送出，另一個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喝得最多的是店中的老樅水仙，它散發著一種奇異的蘭花香味，深深地吸上一口，抽出一根放入嘴中嚼著——帶著簡單而豐盛的快樂神情。朋友的情誼是什么？是高山上不說話的茶葉，是路邊大簇大簇的花兒，開得如此從容茂盛。

有人對我說，你應該學會單獨品茶，而不是一堆兒地扎茶。可是，一個人喝茶終究還是少了些樂趣。時間對我來說是這樣的，走走停停，你會遇見一些要好的朋友，喝上一杯別樣的茶。這些年來，便是和一堆朋友在狹小的城市里喝茶聊天，度過我們不是青蔥的年歲。終有一天，這一群人還是會像小鳥兒一樣散去，不再有飛過的痕跡。那時，在街邊的某一個轉角，會不會再傳來由衷的笑聲，聞見撲鼻的茶香？

在三聯周刊上看到了汪涵說的一段話。生活品質的好不好和你的朋友有關系，只要身邊不缺少講真心話的人，你喝１９８２年的紅酒，無非是想和那個人好好聊聊天，沒有你就喝點綠茶，一樣可以講真心話。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人就是主人。

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人就是主人。一杯清茶，三兩好友，我是世間閑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