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與《法門寺》

◎ 文 / 李涵

中國的紀錄片是“詩意而浪漫的”，外國的紀錄片是“科學而理性”的。歷史紀錄片的關鍵在“還原歷史”，還原歷史可以有多種手段和方式。最直接的，可以通過再現歷史的場景；還有一類，通過考古文獻資料來還原。《大明宮》是歷史情境的重現，《法門寺》則是重現和實物展示的結合，《大明宮》和《法門寺》是“浪漫”“詩意”最佳的闡釋。

歷史紀錄片如果能還原歷史，觀眾就會產生仿若穿越時空的臨場感并更加信服。還原歷史即對歷史情境的還原，因此這就需要在細節上非常逼真。《大明宮》通過真人演繹與CG動畫的形式還原歷史，講述了唐朝由盛轉衰的歷史，重點是初唐到盛唐時期。語言富有詩意，動畫場景震撼，讓人恍若身臨其境。

《法門寺》第一集簡述了佛教的產生和興盛的歷史；第二集講述了法門寺的考古發現過程，文物介紹，秘色瓷以及舍利的發現過程；第三集簡介了佛教在唐朝的傳播，佛教與道教的爭論和佛教的中國化過程；第四集講述了玄奘和武則天對佛教的態度；第五集講述了梁武帝與佛教，韓愈和贏取佛骨的歷史，以及唐武宗滅佛；第六集講述了唐玄宗時期佛教在中國的發展，鑒真與空海的交流史，以及法門寺對密宗的貢獻。

可以看出，《大明宮》與《法門寺》都是“中心——環形”的敘事結構，即以一個事物為圓心，向四周放射。《大明宮》以大明宮的興衰歷史來映照唐朝的盛衰史；《法門寺》以法門寺的發現、在唐朝和佛教中的位置來展開佛教的傳播史。再以此為主線將這些歷史連綴起來。

我們通常很難將美的觀念與美的實體聯系起來，當我們心中用一個概念去審視一個事物時，我們發現后者怎么也無法符合前定的“規范”。因此或許可以說，具有獨特性的事物總是無法用大而化之的概念言說的，必須用形象化的語言一層層揭露于展示這種獨特。觀眾面對此，感到潛在的無聲的召喚，感到某種沖動，想要探索其美的本質。這種對召喚的感知、這種沖動的發生本身就表明它是美的。他不滿足已有的名詞，因為它們的簡單和粗魯無法貼合他面對時它感受到的精微與細致。《大明宮》與《法門寺》便給了我這樣的感覺。我無法用“壯麗、神奇、宏偉、壯闊”這類的詞語形容它，我必須為它找到最恰當的、最獨特的詞語。

兩部紀錄片里豐沛而詩意的敘述使人著迷。觀眾被敘述者的感情帶動，進入對歷史蔓延的思索之中，更重要的，使他們借此感受到了歷史的體溫。他們感到，千年前的皇朝，千年前的帝國仿佛復蘇了，仿佛通過敘述者飽含深情的語言進入了時空隧道，觀眾得以借此觸摸到灼熱的歷史遺存。通過畫面的還原與文物的展示，他們仿佛站在歷史的身邊和它一同行進，可以通過每一個細節進入歷史的縫隙，真切體悟到夢回大唐的神奇。

或許它的價值就在于此：為觀眾造一個幻夢，讓觀眾重游一千年前的長安、大明宮、法門寺，精致的動畫幾可亂真，每一個細節都是那樣迷人：影影綽綽的燈光，蠕蠕行進的人群，飛檐斗拱，雕欄畫棟，舞榭歌臺，庭院樓閣。每一處細節都散發出歷史的溫潤，每一處光影都是歷史的倒映。

長相思，在長安。長安，這個千年前有著無與倫比地位的城市；唐朝，這個中國人心目中永遠的盛世天堂，通過精致的電腦技術和真人還原被搬上了熒幕。唐朝的大氣和開放，包容與自信，讓世界為之嘆服。唐朝是一個各方面都位極巔峰的時代，兩部紀錄片分別從不同角度向我們展現了這點。

《法門寺》著重于唐朝佛教的興盛，通過法門寺出土的金銀供奉和七重寶函，通過失傳已久的秘色青瓷，通過佛教在唐朝君王和人民心中無上的地位，通過它與道教儒家融合形成中國人心目中富有特色的儒道釋三家合流的文化心理……向我們展現出一個安寧的，一個拈花微笑的朝代，一個對各民族宗教始終笑意盈盈地接納和包容的朝代。那些文獻與實物，證明它的存在，證明這并非幻夢，而是一部活生生的書卷。隨著敘述的緩緩展開，仿若卷軸的緩緩開啟，每一點都是新鮮的驚喜，每一處都有別樣的風景。它用豐富的史籍與文物，用攝影機的目光摩挲著那些從地下出土，依舊帶著泥土的香氣和歷史的體溫的活的見證者，面對此，我們肅然起敬。它們仿佛訴說著無聲的召喚，內心里依舊蕩漾著一千年前歷史的回聲。它們本身就是活著的歷史，觀看著它們，觀眾從心底里不自覺地生發出感動、自信與謙卑。

《大明宮》則用完全不同的方式，相當于模擬了那段歷史，造了一個幻境。夢回大唐與夢回長安，觀眾被賦予了全新的體驗。觀眾仿佛跟隨歷史一同呼吸，感受到歷史的心跳。豐盈的細節使人信服，它就像一面多棱鏡，將那一千年前的存在折射入今人的眼眸。盛唐的經濟、文化、政治、民族，似一顆顆明星，在歷史的天空中熠熠發光。散文化和詩意的敘述，將歷史復活，帶到觀眾的面前。觀眾仿佛和歷史一同前行，猶如一次旅程。《大明宮》重新開啟了那份自信，宛如打開了一扇門。這是180分鐘濃縮了200多年的興衰悲喜，在這里，讀懂唐朝；在這里，讀懂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