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新世紀類型化小說創作

李 國

當下的階層分化中存在一種不容忽視的“有閑階層”，他們以游蕩的社會青年、懶散的大學生、叛逆的青少年等人群為主，表現為一種“無理想、無深度、無追求、無約束”的“四無”新人形象。因此，他們的知識結構及多樣閱讀興趣成為促使類型化小說創作發展的一種必然要求。另外，多樣化需求也是以往精英文化、主流文化、大眾文化等在新世紀文學創作中繼續分化的一種延伸，體現了文學場域與文學話語權力的爭奪。畢竟，不同的作者與讀者有對不同文本進行主動選擇的需求，而新世紀類型化創作便可看作是大眾文學或通俗文學寫作的另一支脈，它將文學的審美娛樂發揮到極致，體現了一種休閑文化的多樣性與深度性。

回溯既往，類型化小說創作絕然不是全新的現象。古典文學尤其在歷史演義、英雄傳奇和才子佳人等故事中，受封建理學理想人格模式影響，“仁、義、禮、智、信”成了讀者對人物形象、情節發展、語言運用甚至道德標準等類型的渴求。至晚清文學創作，已經涌現出諸如政治小說、譴責小說、科幻小說、言情小說等類型，特別是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已經自覺運用類型理論對中國古代小說進行較為系統地論述，實現了類型化小說創作研究的有效歸納。但隨后的左傾政治潮流逐漸剝奪了其生存的文學場域，在“一體化”的創作要求下，形成的唯一類型便是“好與壞”、“我軍與敵軍”、“工農大眾與走資派”等二元對立模式。而且，這種單一創作模式長期左右了文學創作的基本走向，直到80年代出現的由“寫什么”到“怎么寫”的先鋒轉向，才形成了文壇上一種理性思考的寫作潮流。到90年代及至新世紀后，伴隨著大眾文化的盛行、文化產業化及文學商業化的進程，類型化小說創作又呈現出了既往的多元性，并被賦予了特殊的時代意義。它以流行化的模式文體、天馬行空的豐富想象、異于常態的離奇事件以及輕松不加深思的敘事風格在不同程度上滿足了廣大公眾的審美情趣和閱讀快感，也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安于現狀、沉于幻想的精神之旅。畢竟，過去的類型化小說創作往往將功利性放置第一位，進行的是一種價值觀的傳遞，以期達到教化讀者的目的；而新世紀以來的類型化小說創作，更主要將娛樂性和商業性放置首位，在追逐利潤的前提下滿足不同階層大眾的審美需求。所以說，在“主流意識、市場利潤、文學性”三維構筑的當下立體化文學場域中，小說類型化創作的立舊復現與標新繁榮成了新世紀文學發展的新動向。

除了傳統文學的影響，電子傳媒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首先，類型化小說的產生離不開諸如黃金書屋、幻劍書盟、起點中文、榕樹下等文學網站，他們能較早地意識到類型化小說創作的動向，并自覺地按照小說的類型發展與讀者的消費需求積極進行版面重組，引導著小說類型化創作的不斷豐富與完善。其次，網絡的介入又創造了新的文學生產體制，其背后的商業刺激，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新老傳媒的聯姻，實現了網站與出版社、圖書與電子書共同發展的新模式。如2001年成立的幻劍書盟，開始便廣聚寫手，開創了武俠、奇幻等類型；到2003年實現了由個人網站向商業網站的轉型，在為廣大作者搭建創作平臺的同時，又與多家出版社建立合作關系，實現了由網絡到紙質相對完整的出版體系；2005年出版的《誅仙》、《新宋》、《和空姐同居的日子》等市場上頗具影響的書，最初都是走紅于玄劍書盟的類型化小說。而且2006年召開的“網絡文學發展與出版峰會”，也恰恰說明了網絡書站與實體出版社密切合作的關系。再次，類型化小說與游戲產業、音像產業等亦有擺脫不了的染指關系，如靜官的奇幻武俠《獸血沸騰》短時間內被改編成網絡游戲，天下霸唱的盜墓小說《鬼吹燈》也即將被杜琪峰拍成電影。可以說，這種合作式的連帶關系已然成為當下文學生產的重要方式，甚至以道德救贖為價值旨歸精英文學也難免受到牽涉。畢竟，文化產業能夠從文學作品元素中迅速發現那些最有增值可能性的元素，并迅速將其類型化進行再生產。而且類型化所包含的經濟利益對于作家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使得他們的創作有意無意地朝著類型化傾向。

那么，如此異彩紛呈的類型化創作，我們的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又將如何與之相適呢？首要之舉是我們應對這種文學現象有一定的包容性與認可度，如果說新世紀類型化小說創作是一種創作主體自由化的體現，那我們以往的小說創作便可看作是一種“帶著腳鐐”式的創作，受到了多種外在環境的制約與限制，因此文學往往成為一種“遵命文學”的創作模式，掩蓋并限制了文學類型化的發展與豐富。而且如果從兩個世紀十年的文學多元共存格局來看，20世紀十年因政治原因是一場思想與主義論爭引發的文本理性多元并存，而新世紀十年則因經濟原因演化成階層多元關涉的小說類型化的情感多元并存。這種相似輪回發展的態勢在某種程度上暗示了新世紀起點的文學現狀更是未來發展的前驅動力，也就是說類型化小說創作必將成為未來文學發展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但與此同時，我們更應正視這樣一個問題，即這種多元類型化創作背后往往受縛于市場利潤的引誘而喪失精神之旅的“上下求索”，如果理論界與批評界不加以正確的引導，那多元的發展仍將不可避免地演變成為單一的趨勢，只不過是由以往的政治約束轉化成為當下的經濟誘惑。

因此，如何引導類型化小說創作就成了當下不可避免的話題。除了我們用以往“純文學”觀念中的責任或道義等價值理性進行相應的文本規范外，改變網絡寫手的知識譜系及知識結構也應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畢竟，在西方文學的分化流變中也很早存在小說類型化創作，他們擁有一大批有著歷史傳統積淀和較高知識素養的作家，能夠在變動不居的文壇中有意識地按照文學自身的發展規律對類型化小說創作進行實踐與開拓，形成獨具自我特色的小說文本。如恐怖小說之王斯蒂芬·金、偵探小說女王阿嘉莎·克麗斯蒂、間諜小說第一人約翰·勒卡雷等，文本呈現的不僅僅是感官的刺激，更多的是人性的深度思考和強烈的人道主義關懷，同時又能夠持久地延續自己的創作類型不隨意變更。當然，西方類型化小說創作更有一個集創作、出版、閱讀、傳播等一體的完整的系統，這也是新世紀類型小說健康發展必須汲取的經驗所在。此外，我們更需純文學或精英意識作家加入到類型化小說創作當中，畢竟娛樂化時代里人們更不應該輕易地率性而為，文學也更應該承擔起能夠泛起人類內心世界點點漣漪的嚴肅任務。當然，隨著學者們新老交替的實現，知識話語權力也會隨之發生質的變換，有著豐富網絡生活經驗的大批學者絕然不會忽視類型化小說創作這種現象，因此，像《盤龍》、《誅仙》、《鬼吹燈》、《盜墓筆記》、《新宋》等類型化小說也定會成為文學史關注的對象，雖不會成為經典文本，但必將會成為一種文學現象囊括到文學史寫作當中。因此，作為文學史的接受群體大學生來說，尤其是那些“四無”新人成員中的貌似墮落的且不唯書本為上的學生來說，就應該通過文學史的知識傳遞更好地體悟到類型化小說創作的人文精神和終極關懷。畢竟，他們不僅僅是類型化小說穩定的閱讀群體，更是能夠完善并合理發展類型化小說的創作主體，在改寫文學現實的同時實現精神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