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飚 徐健
隱喻性語篇是詩歌文學常用的語篇形式,是突破符號的組合規則、語義結構緊湊的連貫體。為了創造所指和能指之間的“遠距”,在編碼過程中,采取特殊的語符序列和呼應形式,喻體分屬不同語義場、或是同一語義場中的聯想場的變異組合,在傳遞信息時具有多向性。可能單個喻項看起來語義信息并不確定,但將它們的同類結構進行多項組合后,就使得語義信息一一相承。“隱喻是一種語義事件,這一事件是在幾個語義場的交匯處形成的,這種交匯使得不同的語詞或語句成為一個相互作用的整體,從而成為獲取新意義的手段。”
在延伸式隱喻性語篇中,隱喻的使用存在著不同認知域的映射,某一隱喻形式充當主隱喻,為對話其他部分建立了啟發式的結構框架,設定了一個基調,而其他后續的諸隱喻形式用與之相關、共現的詞語再現這一基本隱喻的喻標意義,這樣,通過語義鏈的聯結,激活隱喻蘊涵(metaphorical entailments),形成了一個前后呈隱性銜接的隱喻網絡體系,實現了語篇的深層次銜接與連貫。各個喻體在體現隱喻蘊含的詞匯聯想場的統配下,構成了一個來自同一語義場(semantic field)的語義列(semantic train),隨著隱喻概念的不斷延伸,語義場和語義列就可以不斷地擴大、延長,而隱喻結構中的這些詞具有一定的內在聯系,就是以共現性為基礎組合而成的,在語義上屬于一個語義連續統(semantic continuum)。延伸式隱喻結構中的“隱喻事件”有時呈順序發展,后一個喻體的內容是前一個喻體的繼續和發展。這兩個喻體之間的語義聯系就是順序性的,第一個喻體沒有完結的故事,在第二個喻體里得到繼續發展,語義的發展就是按照這個順序推移的。而這種順序意義聯系像催化劑,促進思考的深入,又像黏合劑,組建全篇的面貌。如網絡詩人金鈴子的詩作《默哀》:
好大的雨啊!/經久不息的雨點,是一萬朵四月的橘子花 /是一萬把短劍,穿胸而過。/刺傷我的是誰?那張貼在我臉上的臉,好涼 /我完全喪失自信,像通體透明的蝶蛹 /不想,回憶那隱隱約約的舞姿 /只等,曾經擁抱的手,把火葬的柴堆 /點燃。
詩的標題“默哀”就是一個“主隱喻形式”(keynote metaphor),作者要哀悼、要埋葬的不是什么人,而是自己無可奈何已經逝去的愛情。后面用延伸隱喻繼續以時間和空間順序性對其進行進一步描摹,空中:苦雨(本體)——橘子花(喻體)——短劍(延伸喻體),在絕望傷逝的人的心中,原應浸滿浪漫、預示希望的春雨此刻卻捎來破碎的信息,純潔素雅的橘子花似乎也幻化成寒光閃閃的千萬把利刃,一片一片將心割碎;眼前:我(本體)——蝶蛹(喻體)——舞姿(延伸隱喻)——火葬(延伸隱喻),尋愛的征途上,掙扎、成長的歷程在羽化成蝶、展翅高飛之前戛然而止,而綽約的舞姿只能塵封于記憶中,尚未開始,談何結束?無果的愛情也只能在火光中涅槃。次隱喻首先在自己的小語義域內構成隱喻結構,然后在更大的范圍內充當主隱喻的組成部分,兩條語義鏈從不同的層面推動主隱喻的建構,詩的深度和空間被拓展的很開,并將篇章連為一個層次分明的、有機的整體,向讀者展現了詩人對失落的愛的無奈、隱痛和堅忍的尊嚴。由此可見,隱喻式語篇中的語義結構是人的認知和語義參數相互作用的結果,這種順序語義聯系生成了“隱喻事件”的動態發展過程,也凸現了隱喻結構的動態創義過程。
(二)平行式隱喻性語篇中的平行或并列語義聯系
平行式隱喻性語篇中,篇章作者將預設的語義內容演繹成各種認知域的喻體,通過一連串的喻項鋪排發散開去。各個平行的喻體由于從截然不同的視點對本體進行關照,是一種想象性的、帶有方向性的、多種不同領域發生部分轉換的過程。此時喻體之間沒有隸屬關系,但結構上是平行的,因此語義也大多同時在多個語義場內并列地延展。因此,平行式隱喻性語篇的每個喻體來自一個不同的語義場,多個不同領域的語義場各自保持部分的語義特征,并在隱喻結構中通過并置、來回對比或對相似性聚焦等運演過程,呈現了在語句數量相同的前提下,語義場多、語義列短的特點。以蘭斯頓休斯的詩歌Dream Deferred(《遲圓之夢》)為例:
What happens to a dream deferred?/Does it dry up/like a raisin in the sun? /Or fester like a sore— /And then run? Does it stink like rotten meat? /Or crust and suger ove— /like a syrupy sweet? Maybe it just sags /like a heavy load /Or does it explode?
這首詩作本身由五個明喻構成一個隱喻式篇章。首句用一個設問點出隱喻主題:“遲圓之夢會如何?”并框定了整個篇章的思想緯度和軸心。接著多個明喻并行,從不同的視點和認知側面進行發散性論證。各個喻體都側重于不同的映射域。如第三、四句,用“rasin(葡萄干)”來說明遲圓的夢的特征變化:它會漸漸枯萎、消損和干涸,原來晶瑩、飽滿、充滿生命力的特征將消失殆盡;第五、六句用喻體“sore(瘡)”來突出本體給人造成的創傷性;第七句用喻體“rotten meat(腐肉)”繼續刻畫本體給人帶來的心理折磨,也許未實現的夢想在使人捶胸痛苦的同時也會散發腐爛的味道,使你的心智懵鈍、使你的心境悲觀;第八、九句筆鋒一轉,用“甜品外面裹的一層皮和糖”來凸現遲圓之夢給人帶來的心底里些許的希望和麻痹的甜蜜;第十、十一句用 “重負”來回述本體給人帶來的沉重的心理負荷;最后一句沒有喻體,但我們可以按圖索驥,得知喻體是類似炸藥一般,描繪其潛在的危險性,指出它是憤懣、痛苦的種子,在一定的條件下會最終以暴力或叛逆的形式爆發。 這種結構形式喻體的語義彼此平行、不交叉,甚至似乎聯系不大,但卻又很奇巧,多層語義鏈的設計把片段的“鏡頭”剪輯成連貫的“鏡像”,使語篇成為信息結構跳躍性大但卻上下連貫的整體。平行式隱喻性語篇中,作者預設的語義內容隨著喻體句群的擴展而豐滿,語義通過鋪排的零散喻體而成,形成一種張力結構。但隱喻結構整體的連貫性和向心性又如同磁石一樣召喚語義回歸,使語義在得到最大的張揚之后,又不約而同地向著一個核心目標聚集,由此循環往復,同時實現了語義發散和遞歸的兩個過程,從而實現了信息的放大鏡似的遞增,精彩紛呈。
雖然兩種隱喻性語篇在語義結構上的特點不盡相同,但它們無疑都要通過語義列和語義場的語義連續統來實現語篇的連貫。“語義列和語義場相交又,可以構成一個腳手架。在上面可以組織具有抽象性質的新的語義場”。每一個喻體的義項都有它的語義空間,每一個義項在自己的語義空間保持確定的位置的同時,又蘊涵著進入新的秩序的可能性。從認知語義學的角度來看,既然可以從眾多的角度發現客觀對象和主觀心象之間的相似性,篇章生產者和解讀者根據這種相似性重建語義空間也就具有了豐富的可能性。也正是由于語義空間的豐富性,隱喻性語篇才能用線性的語言形式,組織構建結構復雜的語言材料,以隱喻事件的形式再現多維的世界空間的意義。
[1]杜建國. 隱喻與語義的意向構造[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6.5.
[2]Jackendoff, R.S. Semantic Structures[M].Cambridge,MA: MIT Press,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