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 蘭
(作者系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高等教育圖書事業部編輯)
如果說發達出版業的重要標志是出版物的質量,那么一位好編輯的重要標志是其編輯的出版物的文化價值。好出版物,無論是傳統紙質出版還是現代數字出版,也無論時隔多久,都會給人以文化熏陶、思想啟迪和精神力量。一個民族乃至國家的文化往往是由它的悠久歷史、深厚科學知識和人文底蘊積淀而成的。對于身負促成文化積累、文化宣傳、文化創新等使命的編輯來說,其文化價值取向可以影響乃至引導整個國家的文化發展。也就是說,國家文化的發展水平決定于其出版業的發展水平,而出版業的發展水平決定于其出版物的質量尤其是文化價值水平,出版物的文化價值水平由編輯對文化價值的認識所決定,最終,編輯個人的文化價值取向決定了其對文化價值的認識。因而,正確認識和剖析編輯的文化價值取向,對編輯個人、對國家都是極其有利的。
以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雙贏作為出版物成敗的評價標準,盡管帶動了一批高質量高效益出版物的誕生,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極易導致多數編輯在調查項目時更多關注如何開發得大獎、賺大錢的選題,而忽略選題本身所蘊含的文化價值高低。從出版文化的本質來說,這是出版文化的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①失衡的體現。長此以往,會助長出版界不良的文化風氣,使得國家的文化產品品種趨同、跟風現象嚴重,勢必導致國家的文化發展單一、文化價值欠高,最終必定會影響一個國家在國際上的文化競爭力。
1970年6月牟宗三先生在《生命的學問·自序》中曾寫道:“中國文化的核心是生命的學問。由真實生命之覺醒,向外開出建立事業與追求知識之理想,向內滲透此等理想之真實本源,以使理想真成其為理想,此是生命的學問之全體大用。”②這段話點明了生命的學問在中國文化系統中的核心地位。這其實給編輯們一個啟示:既然中國文化的核心是生命的學問,那么編輯的文化價值取向核心也應圍繞著生命來展開。
為正確引導編輯對文化價值的選擇,筆者從生命的外向擴張和內向完善這兩個向度作一些思考。
《出版:國人對你的期許沒有變》一文對當前涉及出版界的問題進行了歸納。其中第八個問題“如何引導出版人做文化、做內涵,也許是當前一個任重道遠的問題,您認為呢?”③指出了當前社會存在的“淺閱讀”和“深閱讀”、“大眾流行書”和“小眾書”、“淺出版”和“深出版”等讓編輯感到困惑的現實對立體。表面看來,“淺出版”和“深出版”等代表的是不同層次的文化價值,但從人類社會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從而不斷求真的過程來說,兩者又是相對的。不管出版深淺,它們都應是人類對知識本原、對世界本真的反映,是人類積累文化和創造文化的體現。也就是說,作為一個編輯,先不要管“淺閱讀”和“深閱讀”、“大眾流行書”和“小眾書”、“淺出版”和“深出版”誰贏利、誰冒險,而應要牢牢把握住選題是否能更好地反映生命、反映世界和反映知識本原這根杠桿。
正如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一樣,知識和文化在本質上也應沒有深淺大小之分。有人提到出版的文化深度或文化價值,動輒以大部頭的系列叢書來說事,好像一個國家的文化內涵就只能體現在那些具有文化傳承和文化積累的大部頭的出版物上了。殊不知,出版的文化深度或文化價值,更多體現在出版物的內容上,而不是以出版物表現形式的大小多寡來評判的。誰能說一本《安徒生童話》對兒童的思想啟迪或精神文化影響會小于一些大部頭的教育系列叢書呢?編輯與其沒有原則地去跟風所謂的流行文化、暢銷書,不如實實在在地從探求世界本真出發,從對知識本原負責考慮,確立起廣闊的文化視野,從而更好地培養自己的宇宙觀,為求真求實的文化價值取向奠定堅實的基礎。從編輯的文化價值取向與國家文化的密切關系來說,只有允許具有多元文化多種表現形式的出版物的存在,才會帶動一個國家文化的全面和可持續發展。
古今中外的歷史文化、社會文化、地域文化等價值觀念曾經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文化價值體系。正因為有了不同時代人們的尊重與突破,才有了現今的多元文化價值格局。但部分出版社的編輯缺乏突破現時社會文化價值觀念的勇氣,往往使得不少優秀文化延遲或者消失。有位記者曾經采訪作家阿來,問他:“現在的創作時代是一個市場經濟時代,這是否表明我們的文化已經完全產業化?”阿來說道:“1994年我就寫完了《塵埃落定》,長達四年時間在中國找不到一家出版社出版,為什么?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每一個編輯都說現在已是市場經濟時代,說不需要我這種藝術追求了。但后來的事實證明,我們仍需要藝術追求。”④
自然社會與人類社會的文化本質是什么,人們對精神文化追求的核心又是什么,這些疑問都是在允許多元文化并存的前提下才有可能探求得到的。尊重已有的社會文化價值觀念,固然可以不斷傳承優秀文化,但如果不懂得突破原有的文化壁障,那么更優秀更先進的文化只能與人們失之交臂。做編輯要想選擇優秀的文化價值,就應該主動去突破原有的文化價值觀念,因此,尊重和突破社會文化價值觀念是編輯文化價值取向的先導。
有學者有感于當今出版界存在出版倫理缺失現象,歸納了其中“不求創新,挖作者就行”、“不論手段,能暢銷就行”、“不講道義,我做成就行”、“不講質量,有關系就行”這四種至痛,指出:“做一個有德的策劃人比碼洋和利潤更重要!不講出版倫理的后果,可能嚴重到會毀了出版業?!雹輳某霭嫖幕嵌葋碚f,這實際上與編輯進行文化價值選擇時以“善”為出版選題評價基礎有異曲同工之妙。要重塑出版倫理,就得讓編輯更具有為人民、為社會、為國家、為世界服務的文化價值觀,這種博大的文化觀需要建立在終極關懷和人道主義的道德考慮基礎之上,也就是說,人心向善可以造就多元文化并存的和諧環境。
無論是在農業文明、工業文明時代,還是信息文明時代下,人們對“善”的理解和追求將會讓人類更加關愛生命、呵護生命,并始終以生命為反思文化、塑造文化的前提和基礎。也就是說,根據不同時代背景來探求生命的“善”,也應是編輯實現自身文化價值和社會文化價值的前提。盡管在不同時代,人們都會承擔著不同時代的歷史使命,但是他們共同的目標依舊是讓生命得到更好的保護和成長。古時編書之人,無論是為了記載歷史文化、還歷史本原,還是為了服務世人、學習知識和文化,他們的行為都有意或無意地起到了傳承文化、宣傳文化、創造文化的作用;現時的編輯,比古人擁有更多的技術條件、更大的內容空間、更好的社會環境,理應具有超越前人的可能性,并能將編輯的歷史使命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
吳平認為:“要想使編輯的作品具有更多的思想性,編輯本身就要有較強的思想性,具有某種特定的思想品質——對作品和出版形成自己的價值取向,也即形成一種出版理念,從而在編輯工作中表現出一種個性化的思想品位與追求。因而,編輯思想的追求不同,其價值取向也就不同?!雹拊撚^點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編輯文化價值取向和出版物之間的因果關系。從長遠角度來說,該觀點側重在編輯理念的直接效應性上,而沒有深入到編輯自身發展的環節來認識編輯文化價值取向的發展性。
“完美”是達到事物發展的最佳狀態、最高水平,是人們認識世界、改造世界所追求的最終目標,另外,它的存在價值更在于激發人們源源不斷的動力。編輯在探索具有更高文化價值的出版物這一過程中,自身的出版理念將會帶動編輯個體的內在追求,進一步說,編輯個體的內在追求也會促成新出版理念的誕生,即編輯不單要實現出版物的文化價值,還要實現自身的文化價值。外在美和內在美的修煉是互補的,兩者可以在共同追求完美的過程中,實現雙向價值。因而,“美”是編輯文化價值取向的努力方向。
總的來說,編輯只有回歸到生命的本原,以人為本,尊重科學,尊重歷史,向外不斷擴展文化的空間,向內不斷修煉自身的文化品位,才能在實際操作過程中端正自己的文化價值取向,從而為人類創造出更多有更高文化價值的出版物。
注釋:
① 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將合理性分為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價值理性相信的是一定行為的無條件的價值,強調的是動機的純正和選擇正確的手段去實現自己意欲達到的目的,而不管其結果如何。工具理性是指行動只由追求功利的動機所驅使,行動借助理性達到自己需要的預期目的,行動者純粹從效果最大化的角度考慮,而漠視人的情感和精神價值。
② 牟宗三.生命的學問[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自序:1.
③ 張君.出版:國人對你的期待沒有變[J].編輯之友,2009(6):2-3.
④ 本報記者.文學創作要有三種精神[N].電腦報,2009-06-29(A4).
⑤ 周海忠.出版倫理缺失之痛[J].出版參考,2009(6):1.
⑥ 吳平.編輯思想的價值取向[J].南通大學學報,2005(3):153.